大厅里的闹剧，以一种所有妖怪都未曾预料到的方式收场了。
没有血流成河，没有妖力对轰。
崔判带着他的妖司人马，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威严与秩序。
剩下的妖怪们，在短暂的死寂之后，也开始三三两两地向外走。他们经过许平安与白素貞身边时，脚步会不自觉地放慢，投来的目光里，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有畏惧，有好奇，更有对许平安这个凡人的深深忌惮。
没有人敢再上来说一句话。
许平安没有动，白素貞也没有动。
直到整个大厅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他们二人时，许平安才终于转过身，声音听不出情绪。
“走吧，白老板。”
他依旧用着以前的称呼，但其中的意味，已经天差地别。
白素貞看了他一眼，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没有了往日的从容与戏谑，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她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跟在了许平安身后。
从礼堂到四合院的路，不长。
但今天，却走得格外漫长。
许平安走在前面，白素貞跟在后面，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三步的距离。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这是狱卒押送囚犯的安全距离。
一路无话。
沉默是此刻唯一的语言。
当两人一前一后踏入四合院大门的那一刻。
异变陡生。
白素貞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猛地一晃，几乎栽倒在地。
许平安眼疾手快，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入手处，一片冰凉。
他低头看去，只见白素貞洁白的皓腕上，一个黑色的符文，正凭空浮现。
那是一个古朴的“封”字，笔画森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律法之力，深深地烙印在她的皮肤上。
“这是……”许平安瞳孔一缩。
“崔判的手段。”白素貞的声音有些发颤，她试图调动体内的妖力，哪怕只有一丝。
然而，手腕上的“封”字，瞬间黑光大盛。
一股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从手腕处传来，让她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别动！”许平安低喝一声，扶着她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他看着那个“封”字，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与崔判同源的规则之力。
这道枷锁，已经与白素貞的妖脉、乃至灵魂都连接在了一起。只要她还在这座院子里，只要崔判的法度还在，她就永远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这个认知，让许平安的心，沉重了几分。
白素貞靠着石桌，大口地喘息着，过了许久，才缓过劲来。
她抬起头，看向许平安。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千年妖王才有的审视与锐利。
“为什么？”她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
许平安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他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重新拉开了那三步的距离。
“我需要。”白素貞站直了身体，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刻在骨子里的高傲，又回来了，“你很清楚，你的系统，从一开始就是要你杀了我。在那种情况下，你本可以轻易地完成任务，拿到你的‘天师道统’，为什么收手？”
她的目光，紧紧地锁定着许平安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波动。
“别跟我说，你是为了救我。我不信一个以斩妖除魔为天职的人，会为了一个妖，去对抗天理，对抗你自己的系统。”
许平安沉默地看着她。
他不得不承认，不愧是活了一千七百年的蛇妖。
即便妖力被封，心智与洞察力，依旧远超常人。
“你说的对。”许平安缓缓开口，“我救你，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自己。”
他的回答，让白素貞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崔判的局，从一开始就是死局。”许平安的声音很平静，他在陈述一个事实，“他用‘水淹金山’的旧案做引，将你钉死在罪人的位置上。无论你反抗还是屈服，都只有死路一条。杀了你，他既能立威，又能彻底掌控城西，一举两得。”
“而我，作为被你‘庇护’的人，在你死后，你猜崔判会怎么对我？”许平安嘴角扯出一个冷笑，“他会把我当成一个范例，一个投靠妖魔的人类的可悲下场。到时候，我一样是死。”
白素貞的眼神，微微变了。
她听懂了许平安的逻辑。
在崔判的棋盘上，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是绑在一起的死棋。
“所以，我站出来，不是为了救你，而是为了破局。”许平安直视着她，“我将你从一个‘必死的罪人’，变成了一个‘有利用价值的囚犯’。我用你的价值，换来了我们两个人的活路。仅此而已。”
这番解释，冷酷，现实，却也合情合理。
白素貞沉默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第一次感觉，自己完全看不透他。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算计，在权衡利弊。
可她却无法忘记，在他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刻，她从他单薄的背影里，感受到的一丝暖意。
是算计，还是……
“那么，‘编外执事’大人。”白素貞换了个称呼，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你现在打算怎么‘监视’我这个手无寸铁的囚犯呢？”
“我不会监视你。”许平安的回答，再次出乎她的意料，“因为我们现在面临的，是同一个问题。”
他抬起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沉重的压力。
“崔判给了我们一条苟延残喘的路，但我的系统，没有。”
白素貞的瞳孔，猛地一缩。
许平安缓缓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到她的身上，那眼神，冰冷得让她感到一丝寒意。
“就在我开口为你辩解的那一刻，系统给我下达了最终任务。”
他一字一顿，将那冰冷的判决，宣告给他的“囚犯”，也宣告给他自己。
“它给了我三十天。”
“三十天之后，如果我还杀不了你……”
许平安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最终化为一句绝望的低语。
“我们两个，都会被系统，彻底抹杀。”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