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张氏凄厉的哭嚎声，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刮擦着四合院清晨的宁静。
院子里，看热闹的邻居们已经围了一圈，但都离得远远的，没人上前。
他们的目光越过地上那滩狼藉，越过那只嵌在粥里的死麻雀，最后落在撒泼打滚的贾张氏身上，眼神各异。
有的是厌烦，有的是幸灾乐祸，更多的则是一种冷漠的旁观。
闻讯赶来的三大爷阎埠贵，背着手，迈着四方步挤进了人群。
他看着眼前这一地鸡毛，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但他那双藏在老花镜片后面、滴溜乱转的小眼睛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闪过的，是一道难以察觉的，如同算盘珠子拨动后迸发的精光。
机会来了。
一个绝佳的机会。
上次死老鼠那事，自己想借机敛财的计划，被大儿子阎解成那个小兔崽子三言两语就给搅黄了，让他白白丢了面子。
这一次，贾家又出了事，而且动静闹得比上次还大。
这简直是老天爷把梯子递到了他脚下。
他清了清嗓子，那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刻意营造的威严。
他走到院子中央，站定，仿佛自己就是这院里的青天大老爷。
他摆出一副痛心疾首、义愤填膺的模样，目光扫过陆续赶来的易忠海和刘海中。
“老易，老刘，你们都来看看！”
“这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感染力。
“太恶毒了！简直是丧尽天良！”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邻里口角，不是谁家占了谁家便宜的小事！这是有人存心要败坏咱们整个红星四合院的风水啊！”
他一顶大帽子就扣了下来，把贾家的私事，瞬间拔高到了全院的公共安全层面。
官迷瘾深入骨髓的刘海中，果然第一个上了钩。
他挺着肚子，把手往身后一背，官腔十足地附和道。
“没错！三大爷说得对！”
“必须严查！这种行为，性质太恶劣了！这是对我们整个大院安宁的公然挑衅！”
阎埠贵见火候已到，心中暗喜，立刻趁热打铁，抛出了他早已盘算好的“锦囊妙计”。
“我提议，咱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必须采取点强有力的措施！”
“这样，各家各户，都凑点钱出来。咱们去供销社，买些强力的老鼠药，买几个大号的捕兽夹，再称点雄黄，硫磺什么的，在咱们院里院外，角角落落，来一次彻底的、无死角的大清查，大扫除！”
“这样一来，既能防老鼠，又能防蛇虫，一举两得！最关键的是，能让那个躲在阴暗角落里使坏的小人看看我们的决心，让他不敢再轻易动手！大家伙儿的安全，才能有真正的保障嘛！”
他这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义正词严，仿佛真是为了全院的福祉在奔走呼号。
可他心里的小算盘，却打得噼啪作响。
他真实的目的，就是想借着“办公事”这个冠冕堂皇的名义，向院里二十多户人家，光明正大地进行摊派。
到时候，买东西他去，记账他来。
这中间的差价，能“省”下多少油水，能克扣出多少利润，就全看他这位“神算子”的本事了。
说完，他故意长叹一口气，转身装模作样地走回自家屋里，那背影都透着一股“为公操劳”的沉重。
屋里，阎解成正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院里上演的这出闹剧。
“解成啊。”
阎埠贵压低了声音，脸上挤出一种既有长辈的威严，又带着一丝商量的表情。
“你也看到了，这事关乎咱们全院的安危，影响太坏了。”
“咱们家，作为大院里的三大爷，必须得带个头，做出表率。”
他话锋一转，终于图穷匕见。
“你那儿，前阵子不是刚发了点钱吗？先借你爸点儿，不用多，弄个三块五块的，让你爸我当个启动资金。这钱你放心，等我从各家凑齐了，第一个就还你。”
阎解成心中冷笑。
他爹这屁股一撅，要拉什么颜色的屎，他看得一清二楚。
启动资金？
怕不是想空手套白狼，先从自己这儿抠出一笔，再去忽悠全院。
他没有直接戳穿父亲那点可怜的算计。
那样太直接，不够有趣。
他慢悠悠地站直了身子，手伸进兜里，摸索了半天。
在阎埠贵期待的目光中，他掏出了两张皱巴巴的一毛钱票子。
然后，他拿着这两张票子，直接走到了门口，故意将身体探出大半，确保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能聚焦到他身上。
他提高了嗓门，那声音清朗洪亮，充满了对父亲“大公无私”行为的崇敬与支持。
“爸！”
这一声，喊得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您这为了大家伙儿的安全忙前忙后，我这个当儿子的，必须得支持您！”
他将那两张一毛钱，郑重其事地拍在了阎埠贵的手心里。
“这两毛钱您先拿着，买点引子，打个前站！”
“毕竟，这可是咱们全院的大事，光靠咱们一家肯定不行。钱要是不够啊，您再拿着这两毛钱当个凭证，跟大家伙儿一起凑嘛！”
“我相信，咱们院里的街坊邻居们，看在您这么尽心尽力的份上，肯定都会大力支持您的！”
他这话一出口，院子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死死地聚焦在了阎埠贵和他手上那两张寒酸得不能再寒酸的一毛钱票子上。
那两张票子，在冬日的寒风中，微微颤抖着，仿佛在嘲笑着什么。
阎埠贵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充血。
从红，到紫，最后涨成了难看的猪肝色。
他本想借着“启动资金”这个由头，先从阎解成这里稳稳当当地抠出几块钱，再去跟各家开口。
到时候，他可以说：“看，我儿子都带头捐了好几块！”
这样一来，别人家怎么也得掏个一块八毛的。
现在倒好。
阎解成当着全院的面，只给了他两毛钱。
还把“凑钱”这个皮球，用一种让他无法反驳的方式，狠狠地踢给了“大家伙儿”。
这一下，不仅把他私下的小算盘彻底打翻在地，还把他架在了火上，当众炙烤。
他看着手心里那两毛钱，只觉得无比烫手。
收下吧，丢人现眼。
不收吧，自己刚才那番慷慨陈词就成了笑话，更丢人。
最终，他在院里街坊邻居们那一道道似笑非笑、玩味十足的目光中，几乎是屈辱地，将那两张薄薄的票子，攥进了兜里。
他感觉自己的那张老脸，火辣辣地疼，像是被儿子当众扇了两个响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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