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无论开学礼还是平日课业,皆不可在赵公子面前争执,免得惹他厌烦。
区区正衣冠站队有何可争?按身高排列便是,关键在于排座位!
我等不如依序站好,若赵公子不明规矩,便请他坐于后排,也好免去夫子训斥。
我曾打听,每次入学,抢先占座者必遭夫子说教,最终仍需按规矩来。
与其如此,不如一开始便循规蹈矩,既让夫子刮目,亦能给赵公子留个好印象。
至于与他同桌之人,我建议轮流落座,一人一日,待轮完一圈,再让赵公子自行挑选,如此机会均等,诸位以为如何?”
听闻此言,一位穿着朴素的女孩微微颔首,率先道:
“此法虽好,却有一处疏漏。
每日轮换看似公平,可头一日该谁坐?第二日又该换谁?
常言道近水楼台先得月。
若头两日坐那人被赵公子看中,旁人岂不是再无机会?
为进此班,各家父母耗费多少心血,诸位心中清楚。湘城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小女虽无父无母,这三百两黄金亦是血汗换来。今日既在此相聚,便打开天窗说亮话——
但凡有些志气野心的,谁不想入赵府?
有人想与仙人为伴,有人愿随潜龙共创基业。
可赵公子总不能将全班都收入麾下吧?
这般情形下,谁都不会退让,冯女侠的提议虽好,小女想再补充几点,诸位且听是否妥当。”
“方织姑娘智勇双全,有话但说无妨。”一位杏眼桃腮的娇小少女接口道。
“其一,赵公子那般人物,未必会轻易看上我等凡俗女子,或许根本不在意同桌是谁。
但我研究过他,知他与父亲一般言出必行。
若首日便开诚布公说明此意,只要他应允,规则便算定下,也免了中途生变的担忧。
至于谁能在一日之内让他刮目,便是各凭本事了。
其二是确定同桌次序,我提议定下标准尽快排位——
论美貌,在场皆有自信;
论出身,亦有许多门楣相当;
论家财又显俗气,难不成要比谁出的价高?
不如就此切磋一番!
赵公子武功高强,又言明只在书院半载,日后多半入仙门。
不如以修为品级排序,同品级者当场分出高下,却不可伤人下重手。
众目睽睽之下,料想无人敢耍手段。
小女仅有后天二品修为,自当排在后面,诸位可有异议?”
“好!方织姑娘果然名不虚传,我第一个赞成!”
“你自然赞成,这里就数你武功最高。”有女子酸溜溜道。
“怎么?怕了?比旁的也行,只是莫要跟我比家产,不然我冯双双还是第一。”
“便比武艺,这最是公道。”
“好,就按武功排序。”
“既然都同意,便抓紧时间。同品级者同时比试,莫要耽搁,免得被其他同窗看了笑话。
排好次序后,还需排练站队选座,务必在赵公子面前展现最佳模样。
日后班上若有大事,便在此处集合定章程,省得横生事端,遭人耻笑。”
“我同意。”
“附议。”
“那就开始比武吧!”
冯双双此刻莲步轻移,越众而出,腕间翡翠环叮咚作响:
“小女冯双双,后天九品修为,不知哪位同学与我同品?若没有,便由我做首位同桌,定会将约定告知赵公子。”
“冯女侠,九品修为的可不止你一人。”话音未落,一位背负琵琶的少女拨开人群,正是仙音楼的小花魁。
周遭顿时响起窃窃私语:“她一个青楼女子,竟也来童生班?”
“噤声!仙音楼岂是寻常风月场,莫要惹祸!”
众人皆惊,未曾想这花魁竟也是后天九品,果真是深藏不露。
……
两个时辰后,见这批学生行事无可挑剔,周夫子只得继续入学礼:
“请诸位面朝至圣先师神位,行九叩首大礼!”
他走到侧旁与萧如华并肩,目光紧锁人杰,想看这“无法无天”的先生是否敢抗礼。却见人杰与众人一同,恭恭敬敬地伏拜于地。
人杰磕头时心中默祷:
“先师在上,弟子定要忆起仙界往事,记取娘亲容颜,完成她所托之任。”
拜完至圣先师后,周夫子走回几案前,侍童高喊:
“向开蒙夫子行三叩首!”
人杰方要下跪,却听萧如华道:
“先生乃老夫子礼遇之人,不必拜开蒙夫子。”
周夫子望着眼前比自己还高的人杰,面无表情的模样更令他心头烦躁。
叩拜已毕,侍童又喊:
“请依次向夫子赠送六礼束脩。”
学生们自前排依次上前,从书包中取出礼物递上。
轮到人杰时,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九娘备好的锦囊,内中盛着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与十条干肉。
周夫子将物事尽数收入学院配给的储物戒——
他虽执教二十载,身为先天九品高手,却尚未凑齐购置储物戒的灵材。
六礼完毕,侍童端来水盆,学生们按序净手,正反各洗一次。周夫子道:
“此为‘净手’,意喻净手净心,去杂存精,望诸君日后求学能专心致志。”
净手之后,便是“开笔礼”。
周夫子执蘸朱砂的狼毫,在学生眉心点上红痣:
“痣与智同音,愿诸君开启智慧,目明心亮,学能通达。”其间每人都向夫子自报姓名。
轮到人杰时,周夫子瞥见他眉心的黑色螳螂印记,忽觉眼前浮现一头凶虫在九天咆哮,脖颈骤然一凉,打了个寒噤,再看时却只是普通胎记。他握笔微颤,匆匆将朱砂点在印记上方。
待学生归位,两名侍童推来一面架鼓。周夫子取鼓键奋力敲击,声震堂宇:
“入学鼓箧,孙其业也。凡学,官先事,士先志!”
用鼓声警示一遍,众人才得入座。周夫子道:
“接下来教你们书写人生首字。既入丑班,想必已识全文字。看座位首纸之上,描红的是何字?”
“‘永’。”众声齐应。
“之所以让你们第一个字写‘永’,因汉字八法皆在其中。眼前皆有笔墨,且看我执笔蘸墨,按八法诀窍描红。而后,每一字,每一笔,皆由这八法组成。其中细节,你们听好了!”
他话音未落,学堂后方忽现金光。周夫子抬头,见人杰闭目忽睁,两道金芒自双瞳射出。
“这...”
周夫子额间骤生冷汗——
不过习字而已,赵人杰居然搞出这么大动静。
被金光照耀,他忽感心慌惭愧,猛地打了个寒颤,幡然醒悟:
“我这是怎么了?赵人杰既是我学生,又是至圣认可的‘先生’,为何对他成见至此?
勿入无益身心之境,勿展无益身心之书。
唉,枉为人师矣!”
此时窗外日光正盛,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人杰眉心的朱砂痣上,与那黑色印记相映成趣,堂内墨香混着银霜炭的暖意,一场风波悄无声息地化入了朗朗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