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镇东头的破土地庙漏了片瓦,晨光顺着缝隙斜斜切进来,在香案上积灰的供果间划开道金线。
陈闲四仰八叉瘫在香案上,粗布守夜人制服皱得像团腌菜,左脚还挂着半截褪色的红绳——那是他义父临终前硬给他系的,说是能挡阴煞。
此刻他嘴角沾着芝麻饼渣,正睡得香甜,连苍蝇落在鼻尖都没动一动。
“陈守夜”!
刺耳的吆喝混着煎饼香气炸响。
陈闲眼皮猛跳,差点从香案上滚下来,手忙脚乱去捂被震得嗡嗡响的耳朵。
抬头就见王二狗蹲在供桌前,啃着油亮亮的杂粮煎饼,嘴角沾着葱叶,活像只偷腥的猫。
“我说闲哥,王二狗把煎饼举得老高,您这守夜人当得比我家老母猪还自在。”
“昨儿李寡妇家闹耗子,您倒好,缩在庙里头打呼;前儿张屠户说看见乱葬岗冒绿火,您说绿火多好看,烧完自个儿灭”
他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凑近:“我今早听赵媒婆说,西头老人们都在嚼舌根,说您这守夜人啊,连鬼都懒得来找!”
陈闲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胳膊里:“王二狗子你懂个屁,我这叫养精蓄锐。”
躺赢不香吗?他声音闷得像从瓮里发出来的,“再说了,鬼要真来了,你王大嘴巴不得第一个缩裤裆里?”
王二狗被噎得直翻白眼,抬手要扔煎饼,到底舍不得,抹了把嘴上的油:“得,您老继续躺,小的不打扰。”他踢着石子晃出庙门,走两步又回头喊:“今晚月晦,乱葬岗该巡了啊!”
“您要再偷懒——”
“要再偷懒,张老汉该拿烟杆敲我脑门了是吧?”陈闲翻了个身,一只脚搭在供桌上,去去去,卖你的煎饼去。
庙门吱呀合上,陈闲刚要补觉,就听见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他眯起眼——不是王二狗那种拖沓的鞋跟响,是布靴底蹭过青石板的闷响,带点老茧磨过布料的沙沙声。
破庙门帘被掀起一角,张老汉佝偻着背走进来,银白的胡子在风里颤。
他没看陈闲,只走到香案前,从怀里摸出叠泛黄的纸页,轻轻压在缺了口的香炉下。
纸页边缘泛着焦黑,陈闲眯眼瞥见上头歪歪扭扭的字迹:乱葬岗戊时三刻,阴气翻涌如潮新坟有爪痕,深三寸。
“年轻人总觉得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张老汉突然开口,声音像老榆木疙瘩,“可这守夜人的担子,是你义父用命扛起来的。”
陈闲装睡的眼皮跳了跳。
他记得七年前那个雨夜,义父浑身是血撞开庙门,把半块刻着镇阴的青铜令塞给他,说:“小闲啊,这行越怕死越要乐,别学我绷着个脸。”后来义父就没再醒过来,只留下这破庙、半块令牌,和镇民们半信半疑的目光。
张老汉背着手走出庙门,布靴声渐远。
陈闲等了盏茶工夫,才懒洋洋翻起身,指尖挑起香炉下的纸页。
墨迹未干,还带着点湿冷的潮气,像被露水浸过似的。
他打了个哈欠,把纸页往怀里一塞,又倒头躺下:“天塌了有义父传下的职位顶着,急啥?”
日头西斜时,冷风穿堂而过。
陈闲裹紧衣服坐起来,发现供桌上的纸页被风吹得簌簌响。
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摸出怀里的芝麻饼啃了两口——这是今早王二狗塞给他的,说是可怜守夜人饿肚子。
得,去乱葬岗遛个弯吧。陈闲踢拉着鞋站起来,把纸页揣进怀里,要是碰着鬼,就说张老汉让我来的。
青河镇的乱葬岗在镇子北头,荒草齐腰高,墓碑东倒西歪。
陈闲叼着半块饼晃进去时,夕阳正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软趴趴的面条。
他踢开脚边的断枝,突然咔嚓一声——
一块半埋在土里的墓碑被他踩断了。
“我日!”陈闲蹦起来,饼子飞出去三尺远。
荒草里唰啦一声,五六只野猫从墓碑后窜出来,绿莹莹的眼睛在暮色里闪成一片。
为首那只花斑猫拱起背,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声,爪子在泥地上划出白痕。
“猫大爷们别激动!陈闲抱着旁边的老槐树,”声音都变了调,“我、我这有饼!”
“刚出炉的!”他手忙脚乱去摸怀里,才想起饼早扔了,那啥...我给你们唱首歌?
喵喵喵,尾巴摇——
花斑猫嗷地扑过来。
陈闲尖叫着缩进树杈里,裤腿被勾出条口子。
他急中生智,摸出怀里的纸页唰地甩出去:给!
张老汉写的!
比饼香!野猫们愣了愣,凑过去闻了闻,嫌弃地扭开脑袋。
陈闲趁乱从树杈上滑下来,连滚带爬往前跑。
跑着跑着,脚下突然一空——他绊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栽进一片松软的土堆里。
鼻尖涌进浓重的土腥气,混着点腐叶味。
他抬头一看,眼前歪歪扭扭立着块新墓碑,碑上的红漆还没干透:李阿婆之墓不孝子立。
新坟?陈闲僵在原地,后颈发凉。
他记得今早王二狗说李阿婆是前天咽的气,棺材还停在义庄,怎么这么快就埋了?
夜风突然大了。
荒草沙沙作响,远处传来低吼声,像有人在喉咙里滚着石子。
陈闲的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淌,他想跑,腿却软得像团棉花。
最后他一咬牙,闭上眼躺进新坟堆里,把脸埋进土里:装死!
义父说过,鬼不啃死人!
泥土的凉意透过衣服渗进来,陈闲的心跳声震得耳朵发疼。
他闭着眼,努力让呼吸放轻,突然——
“检测到宿主处于灵异之地,躺平时长达标。”
机械音像块冰砸进他脑子里。
陈闲猛地睁眼,又赶紧闭上——他怕被什么东西发现。
那声音却持续响着,像从脑海最深处冒出来的:“【躺平不劳系统】绑定成功。”
“当前签到地点:乱葬岗新坟区。”
“是否开始签到?”
陈闲的手指抠进泥土里。
这是他当守夜人七年来,头回听见这种声音。
“是幻听?”
还是...他想起义父临终前说过的阴阳界有奇事,想起张老汉压在香炉下的纸条,想起刚才那只花斑猫看纸页时嫌弃的眼神——
“签到”陈闲在心里默念,声音抖得厉害。
“签到中...10%...50%...100%,签到成功,获得物品:斩鬼符×1,阴魂小婢——小桃”
机械音消失的瞬间,陈闲感觉有股暖流从脚底升上来,像泡在热汤里。
他浑身的疲惫被冲得干干净净,连刚才被猫抓的腿疼都轻了不少。
更奇怪的是,他能清晰听见百米外荒草摆动的声音,能闻到三亩外野菊的清香——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这...这就是系统?”陈闲闭着眼,喉咙发紧。
他想起王二狗的嘲讽,想起张老汉的叹息,想起义父临终前的眼神。
夜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新坟的土粒落在他鼻尖上,痒丝丝的。
远处的低吼声更近了。
陈闲攥紧拳头,突然笑了——他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有什么东西咔嗒一声,像锁开了。
“躺平...好像真能赢。”他轻声说,把脸埋进泥土里,“系统兄弟,下回签到...能挑个软和点的地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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