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国公府今天非常热闹。不知为何,对程家的两个小兄弟的官职任命正式下达都过去了好几天,当爹的程咬金才在家里摆开席面庆祝。席间老程虽然也一如既往地喝了不少酒,但却早早地结束了宴会,离天黑还早着呢,主人便开始准备送客了。
送走了客人,混世魔王醉醺醺地把两个儿子叫到了里屋,门刚关上,连一句话都还没说呢,手里的藤条便呼地一声抽了过去。
“爹呀,您这是咋的了呀,刚才在酒席上您不是还挺开心的吗?”
“住口!俺今天要好好打你们一顿!”
程处亮条件反射般地拔腿就跑,程处默倒是察觉到了这次与以往有些不同,扑通一下子就跪了下去,果然,高高在上的家法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老爹反而跑去追上蹿下跳的老二去了。
“爹您就消消气吧。处亮,还不快过来跪下!”
挨了几下抽打,程处亮才发现大哥毫发无伤,赶紧在他身边挑了一个比较方便再逃跑的地方下跪。老程见儿子不跑了,也把手里的藤条往旁边一摔,接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呀,你们两个小崽子啊。”
在屋子里总共跑不了几步,程咬金却是气喘吁吁,进而唉声叹气,最后好像竟然还哭了出来。程处默和程处亮从没见过父亲这般模样,都吓得心里发毛,赶紧凑上前去又是认错又是劝慰。
“父亲,都是我们不好,这么多年让您操心了。是孩儿们愚钝,是孩儿们不争气,让您费心了。”
“是啊,以前我们做了那么多错事,您也没少教导我们。有错我们一定会改,您就放心吧。”
听到儿子们这么说,老程好像哭得更凶了,两只大手在脸上胡抹了几下,也不管还沾着眼泪鼻涕,扑上前一把将两个儿子搂住。
“你们没犯错。俺……爹今天这是高兴啊,哇啊啊啊,俺老程家的孩子有出息啦啊啊啊。”
嘴上说的是高兴,却又嚎哭得天昏地暗,全天下都没人见过混世魔王这个样子,小程们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尽可能地说些好话。
“父亲,这不是好事么,哭什么啊。”
“是啊,我和哥哥现在得了官做,您该笑才对啊。”
“俺当年呐,拼死拼活就是为了你们呐。俺们家以前也算是官宦之家,其实当年也还没有困苦到要过不下去的地步,俺之所以会去和一帮兄弟去做那掉脑袋的事,为的就是让你们过得比爹更好的日子啊。结果你们还不懂俺的苦心,成天就知道玩乐,现在可好了,你们都立功了,都有官做了,俺这心呐,哇啊啊啊啊啊。”
“爹,别哭了,以前是孩儿们不懂事,让您老费心了。我们改,以后一定会好好做官,做个好官的。”
“是啊,我们知错了,知道您老的不容易了。我们以后会更加努力,让俺们家成为大唐最显赫的官宦之家的。”
听到小程们连连表下决心,老程终于是有了笑模样,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唉,可惜你们的娘已经看不到了啊,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她就不在啦啊。哎呀,俺的夫人呐,俺们的儿子出息啦,妳怎么就走得这么早哇啊啊。”
听到老爹提起娘亲,兄弟两个也都落下了眼泪。之前父亲在外面拼杀,母亲也是担心得要命,却还要极力地不表现出来,现在兄弟都做官了,母亲却再也看不到了。想起以前种种顽劣的行为,唉,娘,孩儿不孝啊。
“父亲这么多年来也是辛苦了,放心吧,您和崔家小姐的事情我们不会有怨言的。只要爹您愿意,找多少女子到家里来我们都是欢迎的。”
“是啊,要不然就让我和大哥给您物色几个吧。您老别看我们兄弟这样,放眼这长安城……”
“你……你们这两个坑爹的玩意……俺……俺的藤条呢?”
还是程处默先察觉到了情况不对,一个弹射起跳就逃跑了,程处亮还傻傻地以为只要跪着便不会挨打,登时被劈头盖脸地抽了一顿。
“哎呀!爹呀!别打啦,我知错啦!哎呀您这是咋的了嘛!”
就在宿国公府里父子三人闹得鸡飞狗跳的时候,还有一个得了官的年轻人回到了长安。从和先生见面的那天开始算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月了,房遗直终于得了一天休沐回家看望爹娘。
从带着书吏进入营地的那一刻,所有的文书工作就都压在了自己的肩头上。从最初辛苦得直挠头,到后来渐渐习惯,如今眼见流民们感恩戴德的笑容,心中开始涌出了甜蜜的成就感。
邢国公府前,早早得到家仆传信的房玄龄夫妇等在门外,直待看到儿子被夕阳拖长的身影出现在街头,放心的同时,感情也再难以压制。
“拜见父亲母亲,孩儿回来了。”
“好孩子,快过来让娘好好看看。哎呀,长高了、壮了、面容也显得老成了,这两个月可苦了我的孩儿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嗨,夫人还站在门口说这些做什么呀,赶快让孩子进屋吃晚饭啊。”
“是是是,我都高兴得糊涂了。快来人!你们还不快点带少爷去更衣,再去个人让伙房把饭菜端都上桌,还有洗澡水也要烧热些。”
拉着儿子的手走进家门,卢氏偷偷抹去眼泪,眼里却满是笑意。房玄龄也很高兴,亲自拿出两贯铜钱,当着街坊邻居的面赏给护送公子回来的马夫。天还没黑,府里灯火通明、喜气洋洋,好像房家要提前过年一般。
回到家里,换上干净的便服,房遗直感受着那熟悉的氛围。不过离家两个月,矮案就已经用得不习惯了,跪坐的姿势总觉得有些别扭,腰背没有依靠的感觉也让房遗直不安。菜吃到嘴里才发现家里的饭食不如营地里的美味,但母亲腌制的酱菜却有种舒心的味道,让自己不住地想要再尝一尝。
“你这孩子,吃肉啊。平日在家里总是喜欢吃油腻的荤腥,今天怎么尽吃些小菜?每次来信总和你爹说公务上的事,也不知道你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母亲请放心,孩儿在营地里并不缺吃穿,只是今天才发现家里的酱菜独特,是外面没有的味道。”
“唉,喜欢就多吃些。家里还存了不少酱菜,回去时都带去,不够就给家里送信,娘再给你做。”
卢氏说着说着眼泪又要流出来,房玄龄也没有动筷。看着埋头干饭的好大儿,想到他光明的未来,也就不再像往常那样指正餐桌礼仪,只是稍微叮嘱一番。
“直儿,你这段时间的工作表现为父很欣慰。如今房家得陛下看重,切记不要自满,还要更加努力才是。”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不过你还年轻,也要避免浮躁。这次休沐就在家好好休息,工作的事不必太过挂心,等回去后再忙不迟。”
听到父亲的话,房遗直却怔住了,表情有些不自然。房玄龄见儿子踌躇的样子,心口好像压了块石头,生怕他沾上了什么麻烦,连忙开口询问。
“工作上有难处吗?还是在营地里的人际关系有什么问题?该不会是你闯下了祸事吧?”
听夫君语气急切,卢氏也慌了,话语中夹着颤抖。
“你这孩子快说啊,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有爹娘在你还怕什么。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娘找个医师给你看看,实在不行这官就别作了。”
“哎呀,你这婆娘说什么啊。儿子的官职是陛下给的恩典,不是想不干就能不干的。”
“房乔!当初你也不和家里说一声就把儿子送出去老娘还没找你算账呢!那营地是什么好地方,不是流民就是兵痞子,还有那个什么王先生,不就是个木匠么,怎么就勾了你的魂!孩子还这么小,两个月回不了家,你个当爹的好狠心!”
挨了母老虎一通吼,房玄龄吓得直缩脖子,声音也小了不少。
“哪里还小了,我像他这般年纪时……”
“还敢回嘴!”
眼见老爹硬不起来,房遗直恐怕难得的官身保不住,赶紧开口把事情说清楚。
“娘,我没事。只是最近从王先生那里学了些新政策,孩儿学识少,把握不住,想让父亲帮忙参详一番。”
“你莫要骗娘,那王珏玉不过是个木匠,能比你还有学识?就算真有什么不懂,照直说便是,又怎会面有难色?”
“是真的。营地里的事务朝廷重点关注,王先生连陛下都另眼相看,父亲把我送到那里是有深意的。先生教给我的政策有些深奥,孩儿不知会牵扯多少,最好是今晚就让父亲有所了解,以便能尽早给陛下递个章程。”
卢氏有些担心,也有些好奇,但看儿子神情真挚不像说谎,只好压下心中的不安不再深究了。
“还不入流的小官,怎么就摊上这么重的担子,可莫要像你爹那样再让娘担惊受怕啊。”
“孩子也知道他官小权微,所以才要让我拿个主意。我们父子有分寸,夫人就放心吧。”
房家爷俩好言劝慰,卢氏的情绪才渐渐平息下来。既然事关朝政,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多问,只能由着他们去了。
“那我就不管了。唉,本来想一家人好好吃一顿饭,竟弄得这么累。来人,扶我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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