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来了,万物齐齐复苏,在这一片欣欣向荣的时候,长孙冲却觉得人生一天寒冷过一天。
陛下在政治斗争中失败了,结果就是齐国公府没了,整个长孙家都破落了,小朋友们也不和自己玩了。而在这如遭天崩地裂般的危难之际,父亲居然还不去谋求出路,只整日混迹于城外乡野之中。自己虽为长子,然而年岁尚不及冠,见识浅薄,家中诸事,无所适从,面对这种天崩地裂般的情况,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哇。
睁开双眼,初春雾弥,晨光朦胧,又是一夜忧愁难以安眠。奴婢早已遣散,长孙冲这个前公子只得亲自整发穿衣、打水洁面,从恭厕回房的途中,头脑昏沉、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门处传来一声异响。
定眼细看,但见晨雾之中,一道身影钻出门外,其形态诡祟,不似善类。更加震惊的是,此人还将后门轻轻关掩,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能在外面挂上内侧的门闩。
长孙冲大感奇怪,鬼使神差下,不声不响地跟了上去。一路上心中忐忑,不敢贸然靠近,直到雾气散去,天光大亮,终于看清那人竟然真的就是自己的父亲!
心痛啊!虽然早有猜想,但心里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家主弃家不顾,这一天天的都是在外面做些什么?眼看人已经出了城门,索性今天便顺势去探个究竟罢。
两人走上了官道,都搭上一队牛车,前后不过十步左右。长孙冲缩在车上从人缝间窥视,跟在车后走在土路上的人群里,有几个工匠模样的平民正与父亲有说有笑,神情自然、似已熟识。长孙冲把身体深深地埋在车上的干草里,听见了父亲和匠人们的说笑声,再想到家里的现状,不觉顿感鼻头酸涩心中凄凉。直南行至山脚下的工地时父亲却没有随车队一起进去,与同行人分别后,便独身向山中走去。
再偷偷尾随,行路至林密草深、看到了隐藏在岩石后的山洞,眼见父亲点燃一支火把走了进去,长孙冲也只能硬着头皮摸黑跟上。山洞里阴冷昏暗,脚步声伴随着火焰发出的亮光,没多久却又豁然开朗,竟是来到了一处天坑的底下。天顶外倾泻下来的阳光在坑壁反射,耳边泉水叮咚作响,几间砖石堆砌的房舍立于其中,如隐士高人的居所般梦幻。
呆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父亲敲响房门的声音才回过神,赶紧闪到身旁的山石后面,趴在地上缓慢地移动至更隐蔽的地方。
“你怎么才来啊?”
洪亮的嗓音在天坑中回荡,听对话应该是与父亲相熟之人,长孙冲终是忍不住好奇心,探头瞧看,发现开门的人居然是吴国公尉迟将军。
“我昨天是回家过的夜,是从城里过来的,路上就多花了些时间。”
“咱都说了让你留下来一起睡了,还非要回去,徒劳来回奔波你也不嫌累。”
“不能让家里的婆娘起疑啊。毕竟现在我们做的事见不得光,要万分小心才是。”
“嗨,那么紧张做什么呀,咱们都沦落到这种身份了,还不如趁机享受享受罢。”
“少来,即便如今已经无法入宫面圣了,但我不能辜负陛下对我的情谊。无论何时何地,我心里装的始终是陛下的事。”
两人说的这都是些什么话!
父亲和尉迟恭的对话惊得长孙冲连呼吸都快忘了,被双手掩住的嘴张得老大,眼睛更是瞪得溜圆。想起自从父亲的官职爵位被罚没后城中便泛起各种流言蜚语,其中更有传言当今圣上与父亲有不可描述的关系,一直都不敢相信,难道都是真的?怎么竟会是这样!
“好啦好啦,都是跟在陛下身边这么长时间的咱难道还不懂你吗?咱知道昨天你走得早,肯定没来得及享受到好料,今天这些可是咱专门准备好的,可就等你过来了。”
“哦?是跟昨天晚上说的那样的吗?可现在还是早上啊,一上来就搞这么刺激真的好吗?”
“嗐,有什么不好的,你快进来,咱都要等不及了。”
眼泪滚落下来,太阳穴砰砰地跳,头壳里嗡嗡地响,死命忍住不哭出声,心里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长孙冲的大脑一片空白,只眼睁睁看着尉迟老黑那长满卷毛的肥手搭在父亲的肩膀上,两人就那么勾肩搭背地走进了房中。
不,不可能,事情不可能是这样的,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才对,传言怎么可能会是真的呢?
“王先生,今天你可还有什么新奇的玩艺能给俺们开开眼啊?”
“当然有啊,不过现在还请暂且忍耐片刻,在下保证到时必定能让程将军你满意。”
“哎,你我都这般关系了,怎么还如此生分,俺都说了以后叫俺老程就好啦。”
就在长孙冲还处于心神混乱,不知所措的状态下的时候,又有两个人交谈的声音在山洞中响起。其中一人听不出来是谁,但另一个人的话语却很有特点,一听就知道是混世魔王程咬金。
“好吧,那在下就斗胆高攀了。其实今天准备的项目,倒是能先向老程你透个底,之前我修建的山泉浴池已经能够使用了,再加上其他搭配的各种好物,这次我肯定能把你老程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真的?嘿嘿,那俺可真就要好好期待一下了。”
说到这,程咬金忽然往那人后背上重重拍了一掌。此时两人已是近至长孙冲藏身的地方两丈以内,这一巴掌吓得长孙冲浑身一个激灵,不小心踢碰到了脚边的石子,躲藏之地就这么暴露了。
“谁!出来!俺看见你了!”
山洞出入的通道只有一处,根本就无路可逃,长孙冲躲不过片刻就被混世魔王抓住,臂膀反剪的疼痛令他大喊大叫。
“放开我!啊!快放开我!”
凄厉的喊叫声在天坑里回响,就连身在房内的长孙无忌和尉迟恭都听到了,立即就跑了出来看看是出了什么事。长孙冲本想转而向父亲求救,但瞧清眼前两人的模样却觉天塌地陷,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从房里刚出来的两人都面色潮红、衣衫不整、呼吸急乱,前额冒出的汗水打湿了头发。
“啊呀!父亲啊!你好生糊涂呀!即便是你再也得不到陛下的宠幸,又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啊!”
长孙冲不管不顾地放声哭嚎,狂乱的样子竟吓得程知节放开手,任由他瘫坐在地上。尉迟恭看不下去,刚要把人扶起来看看是不是伤到哪里了,不想却是挨了大侄子一顿痛骂。
“别过来!你这个狐狸精!都怪你,我们长孙家完了呀!你、你不要过来啊!”
所有人都有点懵,老黑子更是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挤出了笑脸来安抚孩子。
“大侄子你这是怎么了?你爹和咱挺好的啊。你看你看,哎呀你哭个什么劲啊。”
“好什么啊!都怪你,都是怪你勾引我爹做出这般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们家本来现在就跌进泥坑里了,再传出去这等丑事就彻底完了啊!啊呀呀,我的爹呀,你和谁不好,怎么就是和他这个炭球滚到一起啦啊啊啊……”
童言无忌,孩子的话说得很难听,尉迟老黑气不打一处来,像拎只小猫般照着他后领一抓,直接就把人甩进了门去。长孙冲在地上滚了两圈,挣扎着爬起来,擦了把眼泪,抬眼发现这房子一进门就摆了一张圆形饭桌。高桌上十几个大小碗碟中央放有一个小型炭炉,上面的铜锅中肉汤沸腾,香气四溢。
“小子,你刚才想说啥?”
“逆子!为父平日教你的礼仪都喂狗了!你怎敢对长辈说出那样的话!”
长孙冲一脸懵逼,长孙无忌满面怒容,尉迟恭气急反笑,还是亏得有程咬金解围。
“哎哎哎,你们说话这么大声干嘛,看把孩子给吓得。来,吃饭吃饭,大侄子也先来坐下来,有什么话等吃完了再说。”
也不等其他人反应,老程直接把人按在椅子上,从铜锅的热汤里捞了一片肥牛,连调料碟一起硬塞到长孙冲手中。小年轻不明就里,呆呆傻傻地把肉送进嘴里,瞬间便尝到那股浓郁的鲜美,震撼之深,竟吹散了心中的愁苦和阴霾。
蒟酱的香辣混合汤汁的浓醇,包裹其中的肉片在舌尖翻滚,齿牙嚼磨,滋味随之迸发,五脏六腑都为之感动。
美啊,这是何等珍馐,只是,为什么总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呢?
思索片刻,长孙冲忽地睁大了眼睛,但还没等他把肉吐出来,嘴巴就被程咬金的大手封住了。
“嘿嘿,你果然知道牛肉的味道。叔叔也不瞒你,这肉可是皇庄里的官牛身上的,而且还是明确记录在册。当下你什么处境,你该明白吧。”
够狠,这魔头连诓骗小孩子都这么熟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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