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隐藏行踪偷偷出了城,为了能尽快离开是非之地,防止夜长梦多,最终决定是走水路去找李家在江南的旧部。在码头乘上顺流而下的航船,李德謇与父亲分别时丝毫没有展露出任何忧愁,明显是期待能趁着这次外放好好玩耍一番。
过了几天,五月初的骄阳驱散江面上的晨雾,船舱外的人声越来越吵,小李子醒来时发现杜老弟和王先生竟还坐在油灯边探讨着学问。
“也就是说儒家传到荀子的时候秦国将要横扫六国一统天下的大势已经非常明显,这使得荀子不得不思考为何诸国中最排斥儒学的秦国会成为最后的赢家。到底是儒家的思想有问题,还是秦国的情况过于特殊。于是荀子就跑到关中去考察了一番,然后才教出了李斯和韩非这种法家大才来。”
“原来如此,哎呀,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先生心细呀,学生还要多多向你学习才是。”
虽然杜构注意到了旅伴伸懒腰时发出的响动,但并没有停下手上书写的动作,还处于听到新观点的兴奋之中。
“德謇兄快来,刚才先生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角度,可能会颠覆世人对儒学的认知,快过来听听。”
“不了,我还是对武将和战争的历史更感兴趣。你也别太让先生操劳了,我昨夜睡下的时辰就够晚了,都睡醒了你却还在缠着先生读书。今日就到夏口,还是赶紧收拾收拾准备上岸吧。”
读书?这几年早都读到厌烦了。难得离开父亲身边,与其读书,还不如好好睡一觉呢。
“各位爷,前面就要到港口了,请尽快收拾好自己携带的物品。一会儿登岸后可能会很拥挤,请务必护好身边紧要的物件。”
就像刚才的话应验一般,临时聘请的向导轻轻敲了敲舱门,在门外报告了航船即将停靠的消息。一行人应了一声,等下了码头,马上就淹没在贩夫走卒的喧闹中,王珏玉嚼着刚买来的胡饼,遥遥望向长江对面的黄鹤楼。
此时的黄鹤楼还不是后世那样的的高塔式建筑,而是与北京前门楼子形制相似的军事堡垒,虽然目前天下安定,此地已然是一个闻名远近的游玩好去处,但现在里面还是有大批的士卒驻守在里面的。
“德謇,你非要现在去送信吗?不如等到了客栈吃过午饭后再去吧。”
“谢先生关心,但我们今天到达的日子不太巧,三天之后就是端阳节,到时沿江两岸都会举办泛龙舟的活动,而所有军伍也都会忙于巡防治安,那样的话耽搁的时间就太久了,还是趁现在尽快找到父亲的旧部为好。”
“那不如我们两个就都一起跟过去吧。虽说李将军的旧部是应该认识你,却也不能保证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状况,人去多些总是好的。”
“可以吗?先生你们一夜未眠,还是尽快找客栈休息比较好吧。”
“我倒也还没劳累到那种地步,更何况咱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即便安顿好了也不知道怎么把下榻的地点告诉你。反正不过是寻个吃饭睡觉的地方,还不如再撑一撑,等渡了江后再做打算。”
“那……好吧。确实是先生说的更稳妥些,就这么办。”
李德謇想的是趁着他们两找住处的时候尽快把父亲交代的事情办完,然后就可以有时间去玩乐了,现在同伴跟在身边,恐怕还要在鄂州寻找住处,接下来几天偷偷跑出去的可能性也一同大大降低了。然而王珏玉和杜构心中却是雀跃不已,黄鹤楼的名声早有耳闻,没想到居然可以借着拜访的由头尽情游览,这种机会实在不可错过。
三人直接转身在夏口登上渡船过江,来到江夏地界,雄壮的黄鹤楼便近在眼前。催促小李子向看门的卫兵亮出信物说明来意,几人就被驻守的军士安排在值房暂且等候。
“哎呀,李小公爷啊,可想死我啦!”
不多久,一个工匠打扮的大汉推门而入,上来就把李德謇抱住原地转了几圈,直到看见还有旁的人在场才不好意思地退后行礼。
“本队得遇熟人,一时间有些情不自禁,让各位见笑了。各位从这么远的地方来送信想必都是很累了吧,我这就去叫驿舍准备食物床铺。”
“我们不过是代李将军过来传递书信而已,怎敢让军爷费心。而且我们也就因此便占用公器,实在是不该。”
那人没想到三人组中会是一个仆役模样的人出来抢话,但想到现在自己的穿着也是随意,又看公子们的脸上也没有任何不悦,便再小心多问了一句。
“哎呀,在客人面前竟忘记了作自我介绍,莫怪莫怪。鄙人姓巴、名舟,几年前跟随李将军出征时来的江南,现挂职在洪州都督府下担任一个队正,但日常主要的工作不过是在这鄂州做些船只修缮而已。我这里没有那许多规矩,还请不要拘束。”
“巴大哥,这位是此次与我结伴出来历练的蔡国公长子杜构,而这位王珏玉王先生虽然还只是白身,却是连家父都对其恭敬有加。”
从李德謇介绍的顺序来说那人身份应该是最低才对,但从话里的内容来看却是几人中最不得了的。巴舟料想其中应该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忙把嘴角咧开热情地套近乎。
“哎呦,王先生!幸会幸会。先生仪表堂堂,必是学识渊博非常之人,不如今晚就让鄙人来招待一顿,席间再让我们聊些见闻趣事,也好增进些感情。如何啊?”
“既然是有地主做东,在下自然是不敢推辞,只是不要影响到巴队正的公事才好。”
“请放宽心,先生只要留好肚子喝酒便好。”
两人又互相说了几番套话,巴舟特意吩咐驿舍的吏员专门空了一个大间,让三位客人美美地吃了餐大肉。等到穿越者睡醒的时候已是傍晚,来到巴队正家里时酒菜都已经摆上了。
“哎呀,在下来晚了,真是不好意思。我自罚三杯。”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粗野惯了,王先生也请放开了用酒坛喝,随意就好。”
王珏玉在预留好的客席上坐下,面前主菜的位置摆着一尾火候正好的烤鱼,观其形头小体肥的形态,正是武昌鱼。
“竟然拿出这等好物来款待在下,巴队正实在是太客气了。”
“哎唉,这不算什么,要是按照当地的规矩应该是端上鱼圆汤才算有礼。我是怕不合远客的口味,又想着汤菜不好下酒才会做了改动。我也不知道诸位的喜好,便还准备了些其他搭配的小菜,却是不敢贸然端上来,还请莫怪。”
“客随主便,巴兄能为我们着想更换和口味的菜品已经是很给面子了,我又怎会对其他的准备有所不满?还请主人莫要再客气了,还有什么菜式,尽管端上来便是。”
“好,够爽快!来人啊,把菜品都端上来!”
主人拍了拍掌,四个下人就分别端着摆放着各式的托盘上前为客人献菜。王先生直接上手从盘子里抓了一个糟鹅掌,连肉带骨嚼碎吞下,挤出笑脸。
“嗯,好吃!不说这些正式的席面,就这浓香入骨的鹅掌,一吃就知道是经过精心烹制,足以看出东主用心情盛。来,巴大哥,在下敬你。”
说完,捧坛猛灌了几口,掐着坛沿拱手邀请。对方抚掌大笑,然后一口气喝干一坛,把酒坛往身后一抛,再和王珏玉大笑起来。
“先生豪气,知礼而又不拘礼,真乃俊杰也。”
“巴兄过奖,人生短短几十秋,随波逐流尔。”
“哦?这话却是有些奇怪了。若你仅仅只是平常凡夫俗子,可不会被李靖将军称一声先生吧,更是能领着两位公子跑到离京城这么远的地方来历练。不但与高官有交,且获权贵如此器重,你到底得了什么机缘,就不要再隐瞒了。”
“并非是在下不想说与兄弟,只因我经历过于离奇,初听之人都以为是夸辞狂言。不过是身处乱世苦中作乐,习得一身奇技淫巧,后助几个达官显贵解决了些烦恼而已。”
“哦?听你这么说,我就更有兴趣了。”
“也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技巧,而且还零碎庞杂,难以细说。说到底,无论什么学识都该是以专精为佳,如我这样样稀松般不过只得声先生的虚称,半点实权都沾不上。”
巴队正盯着穿越者王先生沉默了片刻,不知心想什么。最终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结束了诘问和试探。
“既然先生不便明说,我也就不问了。三天之后的端阳节之日本校尉公事繁忙,如果期间诸位遇到了什么事,尽可寻这府中下人。如有不周之处,还请见谅啊。”
“巴兄说的话,在下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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