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隗善做戏的第二天，朝阳升起的时候，王珏玉几人就已经出了城门行走在东去的路上。远处的江面上渐渐喧闹了起来，船只上那红红绿绿的装饰惹得人们不禁想要驻足观望。两个公子哥已经有点后悔起行得太早，不甘心地询问先生，想着是否还能再逗留一天，以便能好好地体验一番沿江民众欢庆端阳节的气氛。
“先生，真的有必要这么着急吗？赶上这节庆的时候可是连航船都找不到啊，我们也不知道下一个能有船顺江而下的渡口在哪里，接下来的路还要怎么走？”
“你们现在再想回去也已经晚啦。你们的身份都已经被当地官员知晓，哪怕是多待一刻，也有可能会被别有用心的宵小缠上，你们也还是早走为妙。”
“不过，昨日毕竟是已经当着那县令的面说过今天会去赴宴的，如此食言，怕是不好吧。”
“但那话是我跟他说的啊。在下不过是一介小民，说的话是做不得数的，比起我的名声，还是你们的安全更为重要。现今我们身在生地，对各方势力并不熟悉，若是其中有藏在暗处心怀歹意的恶徒图谋不轨，为了不给你们的家族添麻烦，现在还听我的吧。”
“……好吧，江湖之事，学生们确实不如先生了解，那便照先生说的去做吧。”
杜构和李德謇悻悻然，这弄得跟在后面的隗善很是过意不去，但以他的立场也实在难说句帮腔的话，能说的也只有道歉了。
“哎，要不是昨日诸位帮我一场，今天也不会如此着急匆忙了，都是我的罪过，抱歉，抱歉。”
“哎，性良兄不必自责，昨天的事情都是我们自愿要帮忙的，若是只为旅途中的些许从容就选择对你的困难视而不见，恐怕今后心中还会不安好多时日呢。”
“是啊，我们两个本来就是由家中长辈安排出来历练的，自要是要对途中遇到的事情多多上心，不然若是留下心结，对自己对家里都没有个交代。”
“贵人客气了，我这一生没有集下多少福缘，如今还害的各位错过了佳节，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我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隗大哥才是莫要再自责了，不过是每年都有的节庆而已，以后总是会有机会的。这次我们前去的彭泽县正好是在兄弟的家乡附近，说不定我们缘分未尽，以后能有机会在你的家乡度过佳节也未可知。”
“既然贵人不在意小的拖累，这一路上便由我来为各位效劳吧，不管是有什么事都请尽管提，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照办。”
“哈哈哈哈，性良兄你不要这么拘谨，我们今生有缘，可要好好珍惜啊。”
隗善虽然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但也听得出王珏玉的语气中不耐烦的意思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于是便不再作卑微的姿态，也没再说出任何见外的话。
之后四人就这么沿着长江走走停停，期间路过各个县时都逗留了两三天。杜构一心扑到水利工程上，李德謇随着先生学习探讨了不少的典籍和道理，至于隗善，则是承担起了照料贵人们日常起居的事务。他偶尔还按照穿越者的吩咐跑跑腿，做些贩卖小食的买卖，身上的钱财倒还稍稍增加了一些。
“王先生，这次分给我的钱实在是太多了，使不得使不得。”
“哎唉，亲兄弟都还要明算账么，当初买原材料时还是动用了你的私财，现在赚到了钱当然是要多给你些份子。”
“但我那点钱也就占了不到三成啊，这份子钱都快有利润的小半了，这可怎么能行。”
“你就放心吧，这也不过是为公子们在考察地方风俗之余顺便填补一下路费而已，况且这些天隗兄帮着忙上忙下的，份子钱里当然要再加上一笔辛苦费啦。”
“不妥不妥，我只不过是出了些力气，再吆喝了几嗓子，实在不值这么多钱。”
“哎呀，性良，我真的没跟你客气。现在货什卖光了，钱也都赚进腰包了，这份子无论如何你也要收下。”
说完，王珏玉不由分说塞进对方手里，不但话语强硬，脸上的愠怒也没有丝毫掩饰。对于穿越者的这种态度隗善是非常不适应的，自己好歹是在官场上混过一段时间，形形色色的人见得也都不算少了，像他这样不讲情分的还真是真没见过。不对劲，那他当初帮着自己阴原来的同僚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那么，隗兄，在下趁着闲暇又做了一些小食，你来帮我试试味道，再提提意见。”
又是这样，威压的时候叫自己的表字，转头以姓氏称呼反倒是他脾气好的时候，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是了，这就是上流贵人的套路吧，这其实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妄图攀附权贵的表现，想来那时他领着公子出手帮助自己，也不过只是他一时兴起而已吧。
想到这里，隗善一下子就无所谓了，就像之前决定辞官回乡时一样。人一旦想通了，放下了，也就轻松了。
“好啊，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隗善用手指捏起纸包里一个炸得金黄的面丸放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继续和王珏玉攀谈。
“王先生，这里已经就是江州地界了，我们明天就能走到柴桑旧城，我家就在城外不远的村子里。此次回乡我本来是打算将钱财尽数用于购买田地的，只是现今时节已经过了仲夏，不知该种植什么作物还可以赶在入冬前收获，我想听听您的建议。”
随性而又寡淡的做派果然是合乎王先生的心意，他也把一个炸面丸拍进了嘴里边吃边说。
“虽说江南的冬天也确实是会比其他地方晚一些……但现在播种也却是没有足够的时间让粮食生长到成熟了，本来你还有能越冬的麦子这一选择，不过冬麦还是更适合河北的风土。若是现在买下耕地种冬麦的话今年剩下的时间你也就只能种些青菜了。不如先莫着急，做些赚零钱的短工等秋收后再做打算，到时再买耕地价钱也会比较好谈一点。”
“既然这样，王先生你能将用菊花制作饭菜的方法告诉我吗？杜公子曾说过先生你曾用这招办成了安置流民的差事，不知可否将其传授与我？”
“好啊，那我就把月饼的做法也一并教你吧。哦，所谓月饼就是前朝食军粮里偶尔会有的那种豆饼，我改良了其材料的配比，你只需要把主料换成本地常见的莲子藕粉就好。等到仲秋时能赚一大笔，之后的重阳节你也能多些本钱收购菊花。”
穿越者刚想要把这两种食物的配方说出来，两人的谈话就突然被一声尖利的女声打断，隗善如同反射一般浑身一抖，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
“善哥！谁让你辞官的？你这么多年来都没让人送过一封信，现在竟然还放弃了到手的富贵回来，你的心里还有我吗！”
两人听到这话都呆立当场，等恰巧结伴赶到的杜构和李德謇反应过来刚想上前劝和，却是看到那刚才还在叫骂的少女扑到了隗善的怀里，放声痛哭。这场面把集市上的人都干愣了，两个公子也不明所以，都悄悄挪到王先生身边，压低声音询问。
“王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才刚开始，我还不清楚原由，先看看再说吧。对了，我又做了些小食，你们也来尝尝。”
炸面丸虽然不如爆米花松软，但酥脆的口感配上蜜糖的滋味再加一撮薄盐，很是适作看戏时的零嘴，下次不如就试试去勾栏戏院那里推销吧。
“蓉妹别闹，还有人正看着呢。”
“别插话，现在是我在问你！说！你为什么要辞官！”
话语凶狠，姿态却是梨花带雨，小拳拳捶打善哥的胸口，眼泪还在不住地流。
“哎呀，在看着的不是一般人！我跟你说……”
善哥强硬地抱住蓉妹让她不能乱动，俯到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少女的脖子就咔地一扭，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小，直盯着一旁的公子哥们。
“哎呀，小女子失礼了，让两位公子见笑，还望莫怪。”
“哪里哪里，哎呀，没想到隗兄竟是将如此佳人留在家乡。不该，实在不该呀。”
“各位误会了，她是我的亲妹，我把她留在家里也是有原因的。”
隗善连忙解释，却敌不过年轻人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看他急得面红耳赤，穿越者适时地开口解围。
“还是先回客栈说话吧，你们现在的情况有些引人注目，要是公子们的身份再让外人知道可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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