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那个刁民在这区区几天里做出来的?”
“是的,当时臣就在旁边用午饭,亲眼见证了制作的全过程,一做好臣就立刻给陛下您拿来了。”
李世民掀开盖在藤筐上麻布,只觉一团温热的麦香扑面而来,里面装着的是穿越者新烤的法式面包,外壳及其坚硬,堆了满满一筐都没被压变形。
“你是给他安排的那种工作吧,他做之前把手洗干净了吗?”
“洗干净了,在这方面绝对没有问题。况且那项工作要等臣带队到达坊州后才会开始进行,这些样品都是他在臣公府中的伙房里做的,保证没有任何秽物掺杂在其中。”
李二想掰开一个看看,费尽了力气却是没能成功,找了把刀来切才得见内里是什么样子。里面倒是还软乎,但白得诡异,就算是使用最高级的面粉也不可能做得出这等颜色。又从筐里掏出一个端详,才注意到都被做成了五谷种实的形状,仅以外观来判断的话那个刁民确实满足了当时自己所提出的要求。
“回去告诉他照这个样式制作就可以了,也告诉他祭祀仪式过后供品是要分给参与者食用的,要他到时多做一些,不要想着在这上面搞什么小动作。”
“臣遵命。”
“对了,当他知道你安排他做那种工作时是什么反应?”
“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连句怨言都没有就那么接受了。他还说到了坊州后想要组织人开荒种冬麦,又说人粪里有什么寄生虫,现在天还不冷冻不死,要臣准备几口大锅把粪便熬成金汁才能……”
“行了行了不用说这么细。嗯,朕就知道他这个人不是遇到小小挫折就会泄气的,那些脏累的工作你让他干几天就把他调到一个清闲岗位上去吧。到时他做什么你再传个信,他想要什么你也尽量满足,其他的事就不要说来烦朕了。”
“俺知道了。”
程大将军向皇帝行礼,却许久没有直起身来表现出要走的意思,逼得李二只能开口问问这个老无赖想要干什么。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要报告给朕吗?”
“没有了,就是……嘿嘿,陛下,这次搞的这个什么祭祀,其中的一些细节,能不能让俺也知道知道?”
“不能!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其实已经猜到不少了。朕知道你知道,你也知道朕知道你知道,那些你已经知道的和你该知道的也就算了,但如果你还想知道一些你不该知道的事情,朕可就只能让你以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臣该罚,请陛下恕罪。”
到底是该罚还是该恕罪?看他的表情还不如王珏玉之前受召见时来的沉稳,竟使得心中对那刁民的评价稍好了一些。刚巧在这时有内侍通传长孙无忌来了,还是收拾一下心情,按照原定的计划来做安排吧。
“义贞呀,不是朕话说得重,实在是你太心急了。现在才刚刚开始布局,还清楚之后会有什么变数,此局牵动甚大,总会有你的位置的,待时机一到,朕自会让你知晓。”
“末将知罪,请陛下责罚。”
“无妨。好了,你回去做你现在该做的事情吧。”
“是,末将告退。”
等到程咬金走远,长孙无忌才拎着食盒走进殿内,一看皇帝又是一脸愁容,赶紧端出盒子里的菊花饼上前。
“不必,朕今后都不用这些了。等这次计划成功后,所有供给宫中的新奇物品都可由下人送至内侍省,辅机你就不要每次都自己带过来了。”
妹夫的心情出乎意料地不错,这让大舅哥很高兴,连忙收起手上的点心。
“陛下,那就喝些茶水吧,快要到重阳节了,这是今年刚做好的菊花茶。”
“嗯,好。多泡一些,你也一起来喝。”
等茶泡好,所有内侍都退了出去,两个人才开始谈正事,而这正事就是刚才程咬金想要打听的有关军事部署的事情。
“辅机,你父亲当年在突厥留下的线都还在吗?”
“和当年相比多少有些变化,陛下想知道突厥哪方面的消息?”
“这次主要的不是打听那边的情况,朕有一些手信想要传到执失武那里,期间不但需要注意保密,而且这种密信的传送还有可能会进行好几次。”
“这还是没问题的,那么与他配合的人选和实施计划的地点呢?”
“地点在灵州,人选正是那里的都督李道宗。”
“但是选在灵州的话缺口会不会太大?从那里不但有路可以直通关中,而且再向南就会切断朝廷与凉州的联系了。”
“那就提前在关键要道上布好军队。还有东面也要有布置,去年尉迟恭那一战打得就很不错,先让他守泾阳,行动开始后再转为先锋。传信给李世??,让他抽调并州精锐藏到朔州伺机而动,再有就是北面的丰州总管张长逊,如此,一个大的包围网就形成了。”
“那接下来……该轮到留守长安的人选了吧。”
“朕想让辅机你来担下留守的任务。”
“啊?……这次祭祀黄帝陵臣想陪在陛下左右……”
“那就换宇文士及。”
长孙无忌只是出于情绪顺嘴一说,没想到李世民同意得这么干脆,顿时有些懵。
“怎么?觉得宇文士及不行吗?当年朕在武牢关前面对窦建德的十万大军时还是他前去掠阵的呢,不管是能力还是胆识都没问题。”
“并非如此,臣是想说……陛下,这次您诱敌深入的战略确实精彩,臣等听后无不叹服,没有丝毫劝阻的意思。只是那日便桥之后您曾说过对突厥要一战而定,如今做出与之前相背的决定,可是在其他地方也有了想法?”
其他文武听过这次祭拜黄帝陵的计划后都只会感到叹服或是兴奋,仅有长孙无忌从情绪上隐隐注意到了这点微小的变化,不愧是离自己最近的好伙伴。也好,就和他说说吧。
“一年前,一次朕隐瞒着身份和王珏玉见面时,朕曾用一个刁钻的问题试探过他,结果他反过来问了几个问题,让朕一年来都不住地在思考。”
“他究竟问了什么问题?竟能让陛下如此挂心?”
“他问朕皇帝算是几品,是文官还是武官。”
本来还有些嫉妒吃醋的长孙无忌愣住了,换做是自己,怕是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不会向任何人提出这样的问题。且不说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单是能心中能想出这等问题就需要莫大的勇气,颇有一种舍命求道的感觉。
“从那时开始朕就不停地在想:所谓皇帝是什么?职能不同的文武官员组成朝廷,又将各地方州县联系在一起组成了天下,在这天地之间,身为皇帝,朕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陛下居中位极,自然是至高无上的。”
“哈哈哈,可是太上皇还住在太极殿不肯搬走哩,让朕登基一年了都还在东宫处理公务。”
果然,若是遵照常识就只能说出这等空泛的话,那做到了启发皇帝的王先生到底是豪胆还是无脑?
“辅机啊,朕思考了一年,也回想起了许多往事,真切地觉得皇帝也是个人呐。朕于前朝时身为臣子还在雁门救过隋炀帝的命哩,后大唐建立,又做过大都督、尚书令、十二卫大将军、中书令等文武职务。如今朕做了皇帝,然初心未改,心中所愿仍是守卫疆土、保民太平,但这其实是所有志士都会有的抱负啊!如此看来,朕只是个地位高的人,而皇帝,也真的不过是个大一些的官罢了。”
面对陛下的坦诚,长孙无忌依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李世民却已经开始说起有关这次计划的想法了。
“以武官的角度来看,只要再隐忍积蓄个几年大唐就能积攒出足够覆灭突厥的物资和实力,但之后就该面对让文官头疼的问题了。从北面收集到的情报中可以发现近期突厥各部落对颉利老贼有诸多不满,究其原因是因为他重用了一个名叫赵德言的汉人,此人用中原礼法改草原旧俗,其结果竟是引得人心慌乱,怨声载道。若日后朕攻灭突厥,又要使用什么政策,耗费多少时日才能让当地人归心?怕是最后也如那拓跋鲜卑的魏孝文帝一般,最终也不过落得个六镇烽烟尽起的下场。”
“不会的,陛下英明神武,事情定不会发展到那种地步。”
“那便要想出一个让大唐臣民上下齐心,又不伤各地旧俗的政策了。辅机,你觉得我们能做到吗?”
“……臣定当尽力,在这次留守长安的期间努力思考的。”
“嗯,你终于明白朕的深意了。其实思路也不是没有,就像今年春耕我们派人把曲辕犁和龙骨水车交给农户手上时,效果不就很好嘛。这一年下来虽然粮草没剩下多少,但是凭借其他的物资还是大有可为的。”
“是,臣明白了。那么臣这就回去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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