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者说的话让程家两兄弟摸不着头脑，看假和尚一脸凝重，心中更是好奇。正想询问，就听到帐篷外出来熟悉的粗犷嗓音。
“都休息好了吗？你们两个孽子不去工作闲在这么做什么？还不滚去干活！”
程处亮一惊，慌不迭地向父亲告礼冲出账外。程处默见老爹直表情严肃地一直看着先生，刚要开口解释，却是感觉到了长辈间那不容外人介入的气氛，虽然还是好奇，但也只好默默地离开了。
“俺饿了，你跟俺去伙房做些吃的吧。”
“我现在可是刚受陛下赏赐的大师啊，去伙房制作吃食，程将军就不怕被人非议吗？”
“俺给你清场，你少废话，就跟俺走吧。”
王珏玉跟在程咬金的身后，两人一路无话，直到伙房把人赶了出去后，混世魔王才又开了口。
“做吧，这第一天俺就不为难你了，做些下饭的素菜便好。”
“啊？你带我来还真是要吃我做的饭菜啊！”
“不然你以为呢？俺可告诉你，不止是今天，之后俺要是再想吃了，还要找你来做！”
这厮啊，还真不按剧本来。算了，就刚才他在帐篷外的反应，应该是听到了自己和他儿子们的对话，这次当是不止让自己做菜这么简单。
王珏玉没去动菜刀，从粮袋里取出干肉干笋干茄子，放进碗里就上笼屉开蒸，然后，就袖着手依着灶台向程咬金看。老程正靠着墙，没想到王先生这么莽，又想起早些时候他在自己和常何面前的作为，心中有气，也抿着嘴瞪了回去。
两人就这么互相大眼瞪小眼，时间慢慢流逝，直到锅里的水沸腾，蒸汽呼呼地冲向房顶。直到屋子里的温度和湿度越来越高，假和尚才转身开始拍蒜，混世魔王也放松下来，用一副胜利者的口吻说话。
“怎么，你还随身带着这些？你去了一次南方还真是在收集各地物产啊？”
“多年的习惯了，也没什么弊害，就一直保持了下来。”
“……你也不是个痴傻木讷之人，但为何有时候就会怎么冲动？”
“可能是我聪明过头了吧，所以对有些事物也就不管不顾了。来吧，程将军，因为你都说你饿了，在下便先只做了这一道菜。你先垫垫肚子，其他的吃食等我再给做。”
穿越者默然的态度让老程顿感无力，想起他一个出身域外的平民早年的经历，甚至还有些同情。算了，他也不像是个大嘴巴，有些事情，说出来也无妨吧。
“你啊，和他是一点都不像，也不知道陛下为何会对你这么看重。”
听到程咬金有了松口的意思，王珏玉给他添满了米饭，碗筷摆上桌，识趣地接过话头。
“程将军是想起来什么吗？不如说给在下听听吧。”
“俺也不认识他，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个长孙家的奴才，后来作为当今皇后的陪嫁归到了陛下的手下。他这个人傻傻的，一直都不太起眼，后来机缘巧合下酿造出了一种清澈透明的米酒，才受到了陛下的注意。”
“……那酒，就是常何所谓的家中秘酿吧。”
程咬金点了点头，一边思考着如何说才不会提到木匠不该知道的事情，一边继续讲着故事。
“陛下以前是很喜欢喝那种酒的，后来就把那奴才带进了天策府，几年后又让他做了常何的部下，这才让常何得到了这米酒的酿造方法。”
不对，程咬金是投靠李二后不久就和常何爆发了争抢清酒的矛盾，但他却说那下人是几年后做了常何的部下。时间对不上，应该是老程不想让自己注意到关键的节点撒了谎，不过这些自己已经知道了，倒是也不需要点破。
“将军说陛下是以前很喜欢喝那种酒，是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后来陛下与前太子和齐王的争斗日渐激烈，天策府的人便受到了针对。有一天，克明经过太上皇的德妃的娘家门前时被宵小缠上了，那奴才冲上去救护，竟被生生打死了。就是从那以后，陛下便不再喝那种酒了。”
还是不对，时间还是对不上。杜如晦遇袭应该是在天策府建立之前，那已死之人怎么还会在几年之后加入到天策府，又如何再将酿酒的配方教给常何？老程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谎话？
“不过程将军也说了我和那人不像吧，又是为何将我与他联想到一起？”
“就是想到了陛下对你的态度。你明明有才，该是安排个官职才更有大用，陛下却是执意般地隐藏你的存在，之前降你为贱籍，现在更是让你假扮僧人。俺猜想，可能就是因为有那前例在，陛下才会如此作为吧。”
原来如此，是为了让自己远离朝堂势力间的争斗啊。程咬金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但心思毕竟精明，他应该也知道自己能识破刚才说出的谎话，只是其目的不是真的为了要骗自己，而是要让自己意识到有些事情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不过，还是要继续问下去，还是有能旁敲侧击的地方的。
“有关人的事情在下都已经明白了，不过我还是有个地方想不明白，就是那美味的米酒。即便最初酿酒的人已经不在，配方却是还在，就算是陛下因睹物思人而不再饮用，也不会连你这国公也不许喝吧。还有，经过陛下的调解后程将军你便不再向常将军索要米酒，心中当是已经放下才对，又为何还要与常将军交恶？这其中是不是又有旁的故事？”
“你！……你管那许多干甚！”
假和尚的这一番话就相当于戳破了自己所有的谎言，而且还得寸进尺、不依不饶，怎个不识抬举。
“要是我说，那清澈的米酒在下就会酿造，程将军以为如何？”
怒气一滞，随后转化成了惊喜，混世魔王满脸堆笑，搓着手换上讨好的模样。
“真的吗？那敢情可好，哎，这酒你可只可以给俺程家啊，可千万别说出去，尤其是不能让陛下知道。”
“假的。我一个出家的僧人，怎么可能会知道酿酒的方法，还请程将军莫要说笑了。”
欢喜一僵，又变回了愤怒，混世魔王双目圆瞪，不但气的是对方嚣张的态度，更是气自己一时松懈让对方试探出来了一直想要隐瞒的信息。
“你特么……敢骗俺老程你皮痒了是不是，俺打死你个混账！”
“在浊酒中加入干净的竹炭，等静置、沉淀、过滤后就会得到清酒，如果觉得口感不够纯烈，还可以将酒液封在瓮中以文火加热，升腾起的蒸汽遇到较凉的物体时就会凝成酒露，不过味道在下就不敢保证了。”
恼怒一愣，这次生出的感情是猜疑，几次三番、捉摸不透，这下完全是被他牵着走了。
“你要是再敢胡言，俺可就不管这一年来的交情了。莫说你身上还有陛下交代的工作，即便就是在陛下面前，俺也要把你捶成肉饼！”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若是不信，不妨就去试试吧。哦，对了，如果这酒酿成功了，可还不要到处言说，尤其是不能让陛下知道。”
混世魔王举起的拳头无处安放，最后改成一掌扫掉了桌上已经放凉的饭菜，转身气呼呼地走了。穿越者的嘴角勾出微笑，一边打扫伙房一边分析这些天得来的消息。
程咬金和常何因为都有顾忌在，所以都对自己说了谎话。程家两兄弟年轻懵懂，说的话该全是真实的，但他们层级不够，说出的情报没有什么参考价值。马周……也不知道他知道的是不是大人们想让他知道的，更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想要让自己知道的。所有的消息都不可尽信，那就应该从他们说出情报时的反应来判断，那么，要从哪里开始呢。
如果假设大唐存在一个除自己外的另一个穿越者，他在武德三年之前便和常何有了接触，并教给他清酒的酿造方法，然后就在救助杜如晦时不幸遇害，按照这种说法的话之后他再加入天策府就是假的。还有李世民之前喜欢喝清酒的说法也有问题，就算李二之后不再喝那种酒，也无法说明为何在他还喜欢喝的时候清酒没有流行开来，只能认为是他早就决定要隐瞒清酒的存在以作他用。那么，清酒的制造方法就不是常何家里的人发现的而是李二让他知道的，这么做是为了……让他用清酒灌醉目标人物以便套取情报！
王珏玉摇了摇头，本来是想思考别的穿越者的事，反倒想明白了不相干的事情。而且这种结论甚至连穿越者这个元素都不是必要的了，可能就是李二在意外中得到了酿造清酒的方法，然后为了不让这用于套取情报的工具被人知道，所以编造了一个长孙家出身的下人来骗程咬金。总之，从各处得来的情报真真假假、根本无法分辨真的是否有一个穿越者存在，现在也就只知道天策府这个组织并不像史书记载中般简单而已。
怎么办，难道真的是要混进那已经变成神秘组织的天策府，才能够得到真相吗？
“悟能大师，本官找你很久了，现在有没有时间跟本官来一下？”
正在假和尚的思绪一团乱的时候，几天不见的阎立德找到了他，看那憔悴的面容，像是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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