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寒泉矿洞已显雏形。
原有的矿道被拓宽,内层辟为匠作监,四坊分列四角:
锻铁坊紧邻暗河,巨大的水轮半浸在幽蓝的
水流中,青铜齿轮咬合时发出沉稳的咔嗒声;
木作坊堆满辽东松木,年轻匠人正在月婵指导下制作改良的偏厢车,车辕处加装了减震的皮制弹簧;
机关坊传来此起彼伏的鸟鸣,那是新制的地听陶瓮正在测试,埋入地下的陶瓮能将十里外的马蹄声放大十倍;
纺织坊最为安静,数十名妇人坐在织机前,用碳纤维丝混着蚕丝编织甲胄内衬,丝线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赵云站在锻铁坊中央,看着九具千斤重锤起起落落。
吴明亲自掌钳,将烧红的铁胚置于砧上,重锤落下时,火星四溅,却不再像从前那样需要十数人轮流锻打。
老匠人忽然发现,铁胚在重锤下延展的纹路异常均匀,那些曾让他头疼的气孔和杂质,竟在反复锻打中渐渐消失——
这正是水力锻压机配合石胆水浸泡的效果。
少君,这模具...
吴明举起新铸的箭簇倒模,内壁光滑如镜,竟能照见人影。
赵云接过倒模,指尖划过内壁的螺旋纹:
此乃用细砂纸打磨后,再以石胆水浸泡三日,可去模具表面毛刺。
今后每支箭簇皆出自同一模具,误差不超过半分。
老人忽然想起昨日所见的《兵器图》,每处尺寸都标着双重刻度。
他曾偷偷用汉尺丈量,发现所谓一寸竟比
汉寸短上两厘,却更符合器械的受力原理。此刻看着手中的倒模,他忽然明白,这是将两种度量衡融合,取其精华。
吴师傅,可愿看看弩机的望山改良?
赵云领着老人来到机关坊,月婵正在调试一架青铜弩机。
弩臂上方加装了可升降的铜制望山,刻着细密的刻度,尾部更有个小小的凸透镜。
通过此镜,可将三百步外的敌首放大三分。
月婵演示着调节望山,
吴师傅看,这望山的角度与弩箭抛物线吻合,只要对准刻度,便能百发百中。
吴明凑近细看,镜中映出洞外的松枝,竟比肉眼所见清晰数倍。
他忽然想起年轻时铸剑,曾用铜片磨制放大镜查看剑刃纹路,却从未想过能用到弩机上。
此刻看着月婵灵巧的手指拨动齿轮,调节望山高度,忽然觉得眼前的机关术,比之墨家典籍更为精妙。
正午时分,匠作监第一次开饭。
陶釜中煮着新收的粟米,佐以寒泉精盐腌制的肉干。
赵云站在高处,看着百余名匠人围坐,孩童在一旁追逐木鹊,妇人用新织的布帛包裹食物。
忽然,有匠人举起酒碗,碗底刻着小小的工字徽记——那是今日刚烧制的餐具。
诸位!
赵云的声音在洞中回荡,
明日起,锻铁坊开始试炼蓝铁锻造,木作坊赶制偏厢车,机关坊调试地听网络,纺织坊加织甲胄内衬。
待匠作监落成,咱们的铁器将行销冀州,换得战马、粮食、铜料......
他忽然抽出蓝铁长枪,枪缨上的蓝光映着洞顶的冰棱:
黑山贼屡犯边境,太平道妖人惑乱百姓,朝廷却视若无睹。
但从今日起,凡敢犯常山者,必见我匠作监之铁器!
话音未落,洞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探马浑身是雪,滚鞍落地:
将军!正南三十里,发现山贼踪迹,约有五百人,携火油、云梯,似欲袭矿!
赵云目光一凛,握紧长枪。月婵早已取出《地形图》,铺在石桌上:
矿洞外是十里峡谷,两侧峭壁可设弩阵,谷口有旧拒马桩,可改作翻板弩坑。
地听网络已覆盖周围二十里,张三正在监听。
吴明忽然想起方才所见的霹雳罐,那些埋在谷口柴草下的陶罐,内装火硝与硫磺,引信浸过桐油。
他曾在铸剑时见过火硝燃烧,却不知与硫磺混合能生天火。
此刻看着赵云在图上标注埋伏点,忽然觉得,这不再是普通的山贼劫掠,而是一场用机关术与火器的现代战争。
月婵,启动外层翻板弩阵,引贼入谷。
赵云令箭出鞘,
王顺带二十骑从暗河出,绕后断其退路。匠人们各持护具,退入中层石堡——
吴师傅,烦请带领锻铁坊匠人,准备备用弩箭,每支箭簇务必涂毒!
老人一怔,却见月婵已递上陶罐,内装乌头汁液:
涂于箭簇倒刺处,中箭者三步必倒。
他忽然想起《神农本草经》中记载的剧毒,此刻却成了御敌利器。
暮色降临,矿洞外的峡谷渐渐被夜色笼罩。
张三趴在埋入地下的陶瓮旁,耳朵紧贴瓮口,面色发白:
正南方向,铁器碰撞声渐近,夹杂马蹄声,约五百步外......
月婵调节着机关台上的铜制罗盘,罗盘中心的磁针忽然指向南方:
地听网络确认,贼军分三路,前锋已过松林。
赵云站在谷口高处,蓝铁长枪在手中泛着冷光。
他看着下方黑影渐近,为首贼将手持混铁棍,正是黑山贼中的雷公张牛角。
此人曾追随张角,后啸聚山林,专劫商队,据传能呼风唤雨,实则仗着人多势众。
减速!
张牛角喝止队伍,盯着谷口的拒马桩,
上次探路的兄弟说此处有妖木,小心火攻——
话音未落,他的坐骑忽然前蹄陷落,竟是块翻转的木板。
张牛角惊觉时,已坠入弩坑,数十支弩箭破空而来,尾部工字徽记在月光下一闪,便没入他的前胸。
有埋伏!
贼军大乱,却见两侧峭壁上弩机齐响,改良后的竹弩射程达二百五十步,箭簇专取咽喉、腋下。
更有火把掷下,引燃柴草下的霹雳罐,蓝紫色火焰腾起,沾衣即燃,贼兵惊呼天火降世,四处逃窜。
赵云看准时机,挥动令旗。
王顺的二十骑从暗河杀出,马蹄踏碎薄冰,砍断贼军退路。
月婵甩出机关索,倒刺勾住贼兵脚踝,拖入弩坑。
吴明带着锻铁坊匠人登上石堡,将新制的毒箭装入弩机,每射一箭,必见贼兵倒地抽搐。
混战中,赵云忽见三贼扑向兵器库。
他足尖点地,蓝铁长枪如电光火石,划过之处,贼兵的砍刀竟被削成四段。
枪尖挑开贼兵面甲,露出惊恐的双眼——
那眼中映着的,不是传说中的鬼神,而是一个手持现代兵器的少年将军。
子龙!贼首往东北逃了!
月婵掷出青铜匣子,试试新制的火雷!
赵云接住匣子,取出鸡蛋大小的陶球,棉线引信还带着桐油的香气。
他追上山道,见贼首张牛角正策马狂奔,身后跟着十数骑。
休走!
赵云掷出火雷,陶球砸在山道上,引信瞬间点燃。
巨响过后,碎石飞溅,张牛角的坐骑惊立,将其甩下山崖。
火光中,赵云看见贼兵身上的道袍,绣着熟悉的太平道符文,却挡不住火雷的威力。
至子时,战斗结束。
谷中遍布焦黑尸体,混铁棍上的缺口,清晰可见蓝铁枪的斩痕。
吴明检视着缴获的兵器,发现贼军的刀斧多为熟铁锻造,刃口卷缺严重,与匠作监的标准化兵器相比,犹如孩童玩具。
少君,这火雷......
月婵看着余烬中的陶片,
比墨家的霹雳车更厉害。
赵云擦去枪上血迹,望向矿洞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匠人们正在修补防御工事:
这不过是开始。
明日起,咱们要让整个冀州知道,寒泉匠作监的铁器,不仅能铸剑,更能护国。
吴明忽然想起白天看见的蒸汽机关图,那些复杂的汽缸与活塞,此刻在火光中仿佛活了过来。
他知道,这个夜晚,不仅是山贼的溃败,更是一个新时代的开端——
当匠人不再是官府的奴役,而成为护国的基石,那些曾被视为奇技淫巧的机关术,终将在这片土地上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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