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第七日，寒泉矿洞深处蒸腾着潮湿的寒气。
月婵赤脚踩在暗河浅滩，指尖抚过新刨的桑木轮叶边缘，桐油混着松烟的香气在水雾中漫开。
十二片轮叶呈八角形等分镶嵌，每片叶尖都刻着细小的导流槽——这是她参照《考工记》舟车篇改良的第三版设计，昨夜用算筹推演出的弧度，此刻正与奔涌的暗河水流形成完美对冲。
少君，楔子吃水三寸！
老吴的赤膊映着青铜齿轮的冷光，他握着浸过石胆水的皮尺，在轮轴与导流渠的衔接处丈量。
赵云蹲下身，指尖掠过轮叶与水流撞击的漩涡，感受着水力传导至齿轮组的震颤频率——
这具耗时两月的水力锻压机，即将验证系统奖励的碳纤维处理技术与墨家机关术的融合可能。
当第一片轮叶拍击水面时，整个矿洞仿佛被注入活物。
桑木与水流的撞击声中，青铜齿轮发出连贯的咔嗒轻响，悬垂的千斤重锤随着齿轮转动开始规律性起落。
老吴将烧红的铁胚嵌入锻压机凹槽，锤头落下的瞬间，火星溅在他手臂的旧疤上，却不及新锻打的声响震撼——那是金属与纤维共振的清越之音，不同于寻常锻铁的钝响，带着某种精密机械的韵律。
第七锤！
老吴的吼声混着锤音，铁胚在碳纤维编织的锻模中逐渐成型。
赵云接过刚出炉的鱼鳞甲片，甲片边缘的网状纹路在火光下泛着幽蓝，那是石胆水浸泡与碳纤维渗织的双重印记。
他抽出银枪轻刺，枪尖划过处竟未留下深痕，唯有淡淡白迹如月光掠过：
比上回试锻的甲片，韧性提升三成？
回少君，
老吴擦着汗，指腹摩挲着甲片纹路，
轮叶转速若再快两筹，锤头落点能更准。
他忽然压低声音，望向正在调整刻度盘的月婵，
墨家女先生昨夜让俺在锻模里嵌了炭丝网格，说是...现代匠人说的应力均匀？
赵云失笑，拍了拍老吴结实的肩膀。
这个曾在河内郡为贵族锻剑的匠人，此刻眼中闪烁的求知欲，正是他推行工械同盟的根基。
月婵设计的刻度盘上，十二道刻痕对应着现代转速表的十二转，当水轮带动齿轮组稳定运转，锻压机的效率比手工锻打提升的不止五倍——
更重要的是，这种标准化生产让每片甲片的误差不超过半黍。
洞口突然传来石板摩擦声，张三的斥候服还沾着矿粉，怀里抱着半块染着海盐的绢帛：
邺郡使者已到村口，随行车辆百辆，车辙印深三寸，应是满载铁矿。
他凑近赵云，压低声音，
另有支商队打着甄氏徽记，车队里混着乌桓马粪——怕是带着战马。
赵云与月婵对视，后者从腰间解下墨家九连环机关，环扣相击声中暗含的节奏——这是他们昨夜商定的暗语，三长两短代表启动盐铁预案。
他望向仍在调试水轮的老吴，忽然扬声道：
传我令，开三扇导流闸，让水轮转速提至十四！
老吴愣了一瞬，立刻明白这是向外界展示产能的信号。
当第二道水闸开启，暗河水流骤然增强，十二片轮叶拍击水面如战鼓齐鸣，上方的齿轮组转速提升，锻压机的重锤起落如雨点般密集。
新锻打的甲片在传送木槽上整齐排列，老吴故意将一片甲片抛向空中，银枪划过的白痕在洞口阳光中清晰可见——这是给即将到来的使者看的无声广告。
村口空场，袁绍的使者王修正抚着鹿卢剑鞘打量常山卫的士卒。
这些身着皮甲的兵士臂弯处都缠着碳纤维编织的护腕，甲片接缝处泛着幽蓝光泽，与寻常皮条甲胄截然不同。
正当他皱眉时，车轮声中驶出辆装饰简朴的马车，车帘掀开，甄氏商队的管事陈封掀开斗笠，袖中半幅绢帛上的海盐结晶在阳光下闪烁。
赵少君到！
喝令声中，赵云身着青布外袍款步而来，袖口绣着的齿轮纹在微风中若隐若现。
他注意到陈封腰间的互市符——乌桓王赏赐的青铜虎符，与王修腰间的袁绍令符形成微妙对峙。
未等使者开口，他忽然指向场边正在演示锻压机的老吴：
两位可曾见过，无需人力的锻铁之法？
王修的瞳孔骤缩。
当他看到千斤重锤自动起落，烧红的铁胚在凹槽中被锻打成标准甲片，匠人只需在旁添加炭料，震惊溢于言表：
此等机巧...莫非是墨家失传的水引连机？
不过是些改良。
赵云淡笑，月婵适时捧出陶瓮，掀开蜡封的瞬间，精盐的雪白刺痛了陈封的眼睛，
甄公管事此来，可是为这晒盐之法？
他指尖划过瓮口，
听说贵部在渤海有三十里盐滩，若用某家的滩晒三术，产盐量可增五倍。
陈封的喉结滚动，他当然知道精盐在幽州的价值——乌桓人愿用三匹战马换一斗精盐。
但让他更心惊的是常山卫展现的锻铁技术：那些甲片边缘的碳纤维纹路，分明比冀州最好的玄甲更轻薄坚韧。
他忽然瞥见赵云腰间未佩刀剑，而是别着块刻着工字的青铜腰牌，与月婵的九连环机关相映成趣。
袁将军愿以铁矿百车，续工械同盟之约。
王修率先开口，试图夺回主动权，
另，我家主公听闻贵部有改良弩机，可连发三箭？
赵云转向王修，目光扫过他腰间的鹿卢剑：
同盟可续，但此次需换些新物。
他抬手，月婵递上刻着星象的木简，
某要幽州的战马、辽东的精铜，还有...袁绍大人治下的匠人户籍。
这话让两位使者同时变色。
陈封忽然插话：
甄氏愿以乌桓战马五十匹，换晒盐法全本。
他压低声音，
包括去除苦味的秘法——我家主公知道，贵部在陶瓮中用了石胆水沉淀。
洞口传来水轮轰鸣的变调，老吴正将新锻的甲片浸入石胆水池，水面腾起的青烟中，甲片边缘的碳纤维纹路愈发清晰。
赵云忽然轻笑，从月婵手中接过半块蓝铁——那是石胆水浸泡三日的产物，比精铁更坚韧的金属：
晒盐法可分三术，每术换十匹战马。
他指尖划过蓝铁表面，
至于这锻铁之法...待甄公的盐滩开晒，某自会遣匠人随行。
暮色初合时，矿洞深处的听瓮传来闷响。
张三趴在主洞的陶瓮旁，忽然抬头：
西南方向，百骑以上，马蹄铁有三道钉痕——是公孙瓒的白马义从斥候！
赵云望向正在调试测深仪的月婵，碳纤维绳系着的青铜锤在暗河水面投下涟漪。
系统界面的文明熵值正缓慢攀升，他忽然明白，今日展示的机巧，终将引来幽州铁骑的觊觎。
而水轮的轰鸣，既是工械同盟的号角，也是乱世中科技突围的战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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