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风兄弟,”由于福州府衙上上下下正在被调查,仍旧赋闲的史毅干脆在金丰镖局内住了下来,看到正要出门的唐浩,他主动打了个招呼,只是一时还没习惯对方目前正隐藏着真实身份。
“史捕头,早,”相反唐浩倒是早就适应了这个新身份,“我去趟西禅寺,”简单说明了下情况,唐浩拱了拱手就离开了。
“庄主,别来无恙,”算算时间蓝璇也该到了,唐浩褪下了人皮面具以本来面目等在西禅寺山门前,临近中午时分,远处一位身着素色南疆异服的女子飘然而至,只是这次她没再装神弄鬼而是大大方方地来到了唐浩面前。
“蓝门主,有劳了,”唐浩拱手相迎,“此处清幽,我们进去说吧。”西禅寺主持与史毅相交甚笃,而且也对闽地义军心存敬意,所以将寺院后面的禅房全部交给史毅让他随意使用,这恰好方便了唐浩与蓝璇的会面。
蓝璇的乌木药箱在禅房石案上层层展开,每一格都封着万毒门特制的青瓷蛊瓮。瓮口透出的腥气惊得窗外麻雀四散,她却拈起一枚银匙轻敲瓮身,蛊虫应声沉寂。
“这是‘千丝蛊母’,食南诏火山灰长大。”她掀开首层瓷盖,露出只通体赤红的百足虫,“庄主可听闻过‘以蛊蚀蛊’的法子?”虫背金纹忽闪,竟与秦夫人毒痂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第二层玉盒里躺着三株紫黑色毒草:“唐门称它‘鬼见愁’,我们万毒门却叫‘回魂萝’。”草叶间缠着半透明的蛛丝,细看竟是活着的冰蛛蛊,“此蛊专食经脉淤毒,但需以精纯内力逼出蛊虫厌的阴脉矿粉。”
最底层的玄铁匣弹开时,寒气漫过禅房。蓝璇指尖挑起条碧色小蛇:“青儿养了七年,吞过九百九十九种毒物。”蛇信忽然吐出团黑雾,雾中浮出与秦夫人毒纹相仿的蛛网图案,“届时请庄主运功护住中毒之人天池穴,青儿自会寻出毒脉根源。”
唐浩看着那条小蛇忽然想到了自己也炼过一条小蛊蛇,但却没有蓝璇的这条名为“青儿”的小蛇那样繁琐,:“万毒门的手段,还真是比传闻中更…”
“更邪气?”蓝璇忽然轻笑,腕间蛇形镯射出三根金针钉在梁上,“飘飘姐当年救我时,也说万毒门该改名叫‘万妙门’。”针尾忽地燃起靛青火焰,将房梁暗藏的半只毒蛛焚成灰烬。
“不过,庄主有所不知,这解毒之法可不是我们万毒门的。”蓝璇话锋一转。
“哦?愿闻其详,”唐浩的兴趣被勾了出来。
“不知庄主可曾听说过中原三国时期有一位名满天下的大医华佗?”蓝璇此刻已把唐浩当成了可靠的战友,自然而然地打开了话匣子。
“知道,知道,有关这位前辈的传闻可是很多呢。”唐浩连连点头。
“便是这位大医,终究也难逃一死,庄主可知华神医在狱中将自己毕生所著《青囊书》赠与了狱卒?”蓝璇也不废话。
“记得,只可惜那部巨著终究没传下来,据说被狱卒妻子付之一炬,最终流传于世的也只是些阉鸡劁猪的法子。”唐浩语气有些惋惜。
“不错,流传于世间的故事的确是这样,”蓝璇微微一笑,“但是,这部《青囊书》却是我万毒门的无价圣物。”
“哦?”唐浩被勾起了兴趣。
随后,蓝璇便说出了一个跟世间传闻版本完全不同的故事。
原来,当年魏王曹孟德因头风向天下广求名医医治,并许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高额回报,只可惜世间名医皆毫无办法,唯独华佗提出开颅之法以根治其风涎,这等闻所未闻的法子自然曹操是不敢尝试的,因着怀疑华佗是想以此法行刺自己便将其下了狱。
然而,在狱中的华佗并没有被立即处死,彼时的曹操认为其与关云长交好,华佗提出的治疗方法或可能是因为关羽之死而一时气愤,待其冷静之后自会有其他合理的法子,所以暂且将他下狱以备之后再次召见诊治。
不过,事与愿违的是,在狱中的华佗仔细回想诊脉过程之后,却忽然意识到曹操的头风可能并非疾病而是中了毒,于是绞尽脑汁以毕生所学寻找解毒之法。
“哦?华神医还懂这些?”唐浩不禁感叹游戏剧情设计师的脑洞,“武道医道从来都是相通的,华元化其实也是个中高手呢,”蓝璇肯定地回答。
短短五日,华佗便想出了解毒之法,只是此时自己身陷囹圄没法着手尝试这解毒的方法,于是他便写了一封书信给狱卒吴押狱让此人去自己家里将尚未经过验证的解毒之法补录进《青囊书》传之后世,而他自己则在曹操再一次召见的时候尝试性地提出了自己几日来悟出的医治方法,然而,这一次他依旧没有让曹操信服,而因此被年老的魏王下令处死。
那取得《青囊书》的吴押狱深知这部医典恐怕难以留存,便偷偷记下了些无关紧要的内容谎称全书被其妻子烧毁,果不其然,就在华佗死后没多久魏王的人就来到吴押狱家里要求他交出《青囊书》,最终他将伪造的还带有烧灼痕迹的“残本”交了出去蒙混过关。
随后,曹操因头风病发不治身亡,趁着魏王势力上下都把注意力放在曹丕等几个兄弟继承人问题上的机会,吴押狱辞官携家眷一路南下躲进了南疆十万大山之中。
“我万毒门先祖便是在那时候得到了华佗这部《青囊书》,”蓝璇喝了口茶,“因那吴押狱并不懂医理,原本想着自学书中所记载的医术却苦于完全不得法,就在他隐居的地方寻了一个颇有名气的土医,将这本书转赠给了他,而此人便是我万毒门创始人摩叶。”
“原来如此,”唐浩点了点头。
“世事变化沧海桑田,华神医在书中所记载的医术到如今有些已经过时,但这解毒之法却与秦夫人所中的蛊毒高度契合。”蓝璇语气中透着跃跃欲试。
“这么说,秦夫人中的这怪毒有救了?”唐浩原本想以内力探脉将蛊毒清除,但此法过于凶险很有可能震得秦夫人经脉尽断而亡,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行险。
“成败各半,我也不敢打包票,”蓝璇摇了摇头,毕竟这毒路数虽然与记载的相似,但终究没有任何旁证可以证明行之有效,只能说或可一试。
“总比什么都做不了强,明日我便请秦夫人来这里,你亲自跟她解释吧。”唐浩一锤定音。
“那就劳烦庄主了,我再做些准备,”蓝璇不置可否,她早已将解毒之法熟记于心,只是与当年一样,虽然蓝璇对自己的本事有绝对的信心,但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个法子一定能成功。
禅房烛火骤暗,药箱底层的玄铁匣突然传出摩睺罗迦藤疯长的窸窣声。蓝璇的银簪在青砖上划出三道血槽,万毒门特制的引路蛊正从她裙角爬向夜色深处。
第二天一早,晨光刚漫过天井,李良坤的素绸马车便停在偏厅外。两尊乌木灵位静置紫檀案上,香炉青烟袅袅,衬得他靛青杭绸直裰更显肃穆。
“陆总镖头昔年赠与李某的南洋罗盘至今还在船上镇着风水,可没想到如今斯人已逝,真可谓世事无常。”他执香三拜,随从抬进六口描金漆箱,“些许闽南土产——安溪茶王赛的头春铁观音、漳州八宝印泥,给弟兄们解解乏。”
虽然秦夫人和孙大师都曾提起过李良坤其人并不简单,但镖局是走南闯本的买卖,多一个朋友自然多一条路,为了镖局生意陆总镖头从来不会主动拒绝与别人交好,更何况这位李员外还多次接济过义军粮草。
孙同和揭开青瓷茶罐,醇厚兰香立时漫开:“竟是武夷山九龙窠的百年母树红袍,李老板费心了。”
“孙大师果然识货。”李良坤捧着自己那大肚子得意一笑,官窑盏中茶汤澄澈,“这是去年秋闽南茶会竞得的珍品,统共不过二两。”
唐浩扮作的账房先生垂首拨算,蜡黄面容上浮着病气,连执笔的指节都透着文弱书生的苍白。算珠轻响间,他瞥见漆箱暗角烙着“永丰号”的商印——泉州最大的干货行。
待马车离去,孙同和捻着茶渣轻嗅:“永丰号上月刚向义军捐过粮,这李老板倒会做人情。”
“听闻他新购了三艘福船。”说罢孙大师袖中又滑出半片潮州柑皮,正是漆箱夹缝落出的零碎,“泉州港的船户说,那些船吃水比寻常商船深两尺。”
西禅寺方向忽传来钟声,史毅匆匆跨进角门:“蓝门主已安置妥当,随时可为秦夫人诊治。”
“爷,咱们不是来办事的么,何必对那些义军如此恭敬,还送出这些厚礼,”李良坤的马车内,之前还夹着尾巴扮演恭顺仆从的小弟恢复了谄媚的样子。
“你懂什么,”早已扯开衣袍袒胸露腹的李良坤举起手中折扇“啪”一下敲在了那人头上,“爷去给老友上柱香,自然得遵循江湖礼法,更何况之后还要搅和他们,提前赔个不是,显得咱们讲究礼数周到。”
“是,是,”挨了打的从人立马点头哈腰为李良坤奉茶。
“爷,咱们是去府里还是?”来到岔路口,驾车的车夫询问,“去听潮楼,爷的贵客应该早已到了。”颇有家业的李良坤在福州城内亦有府邸,只是今天他并不急着回去歇息。
“在这停下,你们回去吧,李三留下,”距离听潮楼不远处的一个拐角,李良坤命令停下马车决定只带一个随从步行前往。
“哟!李爷!您请!”刚到听潮楼外,迎客的小厮便认出了李良坤,“你小子那么久了还是个迎客的,一点长进都没有,”李良坤笑骂了一句,“嘿嘿,这不是为了伺候您李爷不是,”那人一脸陪笑引着李良坤上楼来到他惯用的一处包房雅座。
“会说话,拿着,”随手扔出一块碎银子赏了那小厮之后,李良坤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郑老,在下来迟,恕罪恕罪,”刚一关门,李良坤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此时变成他满脸陪笑的对着早在屋内等候他的那位老者点头哈腰了。
“李爷贵人事忙,不妨事,”郑老大度地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随后吩咐自己的随从带着李良坤带来的李三一起退了出去把守在门外不准任何人靠近。
“方才在那金丰镖局里,在下见过了那位秦夫人,虽在表面上瞧不出多大异样,但仍能看出她正极力在隐瞒自己内伤的事实,”李良坤说起之前的情况。
“唔,放了那妇人也是主公的谋划之一,”郑老点了点头,“不出五日,便是义军集结之时,届时我等便有好戏看了,你安排的人都准备好了吗?”不知道他们在图谋什么,但很显然是想对义军和秦夫人不利。
“郑老放心,早在一月之前我的人便混了进去,全仗主公智谋无双,趁着义军疲累时方便在下安插钉子在里面,短短一月已站稳了脚跟。”李良坤恭敬地回答。
“那老朽就期待你李爷的表演了,”郑老满意地点点头,“只是主公日前传命说那凤仪山庄的梧凤也来到了这福州府,你须得谨慎提防,此人不是好惹的。”
“今日并未在镖局看到与那梧凤形貌相似的人,许是看到闽地倭患暂时得以控制,便转道回去了?”李良坤早已见过唐浩的画像,刚才就在不断地寻找与画像相近的人,但苦于他们并不知道唐浩还有易容这一手,所以扑了个空。
“不可轻敌,这梧凤向来神出鬼没,日前老夫与天龙教乾达婆见了一面,”郑老为自己和李良坤都倒了一杯酒,“那老毒婆可伤得不轻,若非摩呼罗迦在场,真是有她受的了。”
“郑老所言极是,在下必会谨慎行事。”李良坤一改平日里散漫的样子冲着郑老拱手抱拳。
“秦夫人,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出发请蓝门主为你诊治吧,”唐浩提议。
“全仰赖庄主了,”秦夫人并不拖泥带水,虽然不知道自己中的蛊毒有什么危害,但这东西种在经脉里总不是什么好事,能尽早解决便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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