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厅中只剩下了唐浩与张岱两人,对那陈舵主张岱终究决定暂时留下他的性命,而跟着唐浩来的两个丫头则是一人收了一锭他给的银子相伴上街玩去了。
“这…?”张岱盯着已经暗红褪色的穗子露出疑惑的表情,“前日审过了,那雷战一问三不知,当了别人的棋子都不知道,天龙教为了嫁祸你们漕帮,才把这穗子扔进了匣子里。”唐浩简单道出了他的合理猜测。
“蠢货…”张岱无奈地摇头,他着实没想到雷战竟然连自己被人摆了一道都没察觉。
“这样的人竟然还敢觊觎帮主的位置,”张岱一把攥紧那截被用作陷害雷战道具的穗子。
“张堂主且慢动气,”唐浩为他的茶盏里加满了茶水,“这小的无知,那老的总不会还是一样的,我庄里的人已经在江宁府做好准备,张堂主也该带着那二世祖回去跟他老子正面对决了。”
离开杭州分舵后,唐浩悠闲地走在前往府衙的路上,他边走边复盘目前的谋划,江宁府密报一天一传回庄,且由西柳全权统筹,从她表现出来的那份自信中可以看出荆魁在江宁府一切顺利,今日一早大哥按约定也会出发去与荆魁汇合,针对雷炳文的计划应当不会出纰漏,至于张岱能不能真的当上漕帮帮主,唐浩并不在乎,这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哟!二爷!您来了!”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苏大人府门前,由于唐浩出手大方,那些门子都对他毕恭毕敬,除非自家大人有吩咐其余时间对唐浩从不阻拦,毕竟谁会去得罪自己的财神爷呢。
唐浩也没答话,随手扔过几块碎银子就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入了府。
来到后院唐浩看到苏大人正在护卫庞非的陪同下在院中躺椅上看书,“苏老兄,这才对嘛,天天看公文还不得闷死。”唐浩随手摘下一片竹叶走了过去。
“我的犯人你何时还我呀?”苏明由故作生气地问,“什么犯人?哪来的犯人?”唐浩装傻充愣。
“哼,再被你多折腾几次,本府早晚被官家贬了去,”其实苏明由也知道那个敢对杭州府衙上下行贿的什么雷战是回不来了,不过这种事只要他不追究,下面那些收了脏钱的官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而他也还需要这些人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算了。
“哈哈哈,这次小弟任性妄为,全赖老兄你庇护,这份情铭记于心,”唐浩正了正衣襟对着苏大人大礼一揖。
“那你有何收获?”苏明由也不想在这事上过多纠缠,“有人要对你们这些达官贵人不利…”随后唐浩将虎跑泉毒粉的事向苏大人说了个概。
“岂有此理!我要上书朝廷,治治这些恶贼!”苏大人气得直拍躺椅扶手。
“嗨,这事你让他们上哪查去,”唐浩从庞非手里接过苏大人用惯了的那把紫砂壶递了过去,“江湖事江湖了,这事就包在小弟身上。”
“不过,”唐浩话锋一转,“还真有件事要苏大人自行决定跟不跟我一起办。”
“哦?”苏明由本能地意识到唐浩要说的事情不简单。
“那漕帮姓雷的在京中也有靠山,只是我不确定这靠山与那天龙教有关还是无关,”唐浩扫了一眼周围确认没人偷听,“苏大人要不要来掺和一下拔掉那颗在汴梁的钉子?”
“自然,无论有没有关系,与此等奸商有来往的脏官,必不能让他们留在京城!”苏大人虽为官正直却不迂腐,对有些官场潜规则他是默许的,但面对可以肃清下官场的机会也不会放过。
“那便说定了,一旦确认对方是谁,我即刻送到你老兄手上!”唐浩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身后传来苏明由喊他有空来喝茶的声音。
唐浩迈进山庄时,西柳正在廊下修剪一盆罗汉松。
“那两个丫头...”唐浩没听到雪青的闹腾,便猜出她俩还没回来。
“定是清儿又缠着雪青买糖人去了。”西柳接过侍女递的汗巾交给唐浩,“那丫头伤势刚恢复的时候,雪青就跑去清河坊给她买过一次,清儿好像就喜欢上了。”
唐浩的指尖抚过罗汉松虬结的枝干,西柳剪下一截横生的杂枝:“荆魁的传信今晨到了,一切顺利。”
松针在唐浩掌中簌簌轻颤,他摘下一片发黄的叶子,对着日光眯起眼,檐角铜铃忽被风撞响,惊起三两麻雀。
石桌上的茶汤映着云影,西柳斟茶时袖口沾了片松针:“等漕帮的浪头过去...”
唐浩望着茶烟散入暮色:“浪头后面跟着什么,总得等水面平静才看得清。”
西柳的茶匙在盏沿轻叩三下,惊碎最后一点倒影。
十日后的清晨,唐浩与西柳两人正手牵手走在前往霜绯卧房的路上,忽听得后面传来小希的喊声:“大人,主母!魁哥和萧大侠回来啦!”
二人对视一眼便默契地同时回身,转而向书房方向去了。
“大人,主母,”书房内,荆魁手持铁扇向二人致意。
“荆魁无需多礼,坐下说,”唐浩按住荆魁肩膀让他坐下随后自己坐在了荆魁面前那张茶几之上。
“那狄武还真如张岱所说没少干吃里扒外的事,也是活该被漕帮帮规处以水浸极刑了。”唐浩摇着扇子,“那血罗丹呢?”
“狄武招了,他原是私底下为紧那罗运货,只道是卖给京中贵人牟利,却不知血罗丹还是个害人的物件。”荆魁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要钱不要命,”西柳摇了摇头。
“不过这张岱倒是没让我们失望,顺利当上帮主了,”接过侍女送来的冰镇酸梅汤,唐浩先给了荆魁一碗。
“也是那傅达识时务,”荆魁双手接过,“雷炳文克扣抚恤私铸劣银,更有谋害同门大罪必然失势,狄武又险些为整个漕帮招来灭顶之祸,傅达这根墙头草,倒得比谁都快。”
“师父!”几人正说着,雪青拉着阿土仔蹦了进来,“小阿土赔罪来了。”
“阿土仔,你没经过师父师娘同意就擅自跑到江宁府去,这个该罚,”西柳一脸严肃地看着阿土仔,“不过听荆魁说你在他身边机灵晓事,这点倒是不错,师娘罚你闭门一月不许出庄,还要每日扎马步三个时辰。”
阿土仔一脸哀求地看向唐浩,唐浩朝他做了个鬼脸,“师父也听师娘的,阿土仔,好好领罚吧,雪青,先带他回去。”
“哈哈哈哈,走吧小师弟!”雪青一把拉起阿土仔的手就要往外走,“哦对了!师父,魁哥带回来的雷家父子,审问的事能交给我吗?”她突然回头。
“你近几日少惹事就带你一起。”唐浩摆摆手示意雪青他们先出去闹去。
“大人,这是雷炳文寄往汴梁的书信,”荆魁从怀中掏出截获的信件,“信中所提到的那位裴兄,应该就是他的靠山了。”
“很好,多日没回庄,你先跟弟兄们去歇息吧,今晚设宴为你们大家接风!”唐浩接过信件好好收了起来。
前院里众人齐聚灯火通明,整个凤仪山庄都沉静在喜悦之中,荆魁和与他一起前往江宁府的暗桩们成为了宴会的主角,山庄上下纷纷朝他们敬酒致意。
女眷们则围着阿土仔听这孩子在那边声情并茂手舞足蹈地讲述着自己跟随荆魁在江宁府发生的故事,连日来孕期反应有所好转的霜绯也被这孩子的朝气所感染,脸上挂满了笑容。
唐浩和萧大哥则是举着酒坛对饮,兄弟二人也许久没有如此开怀畅饮了。
“这次荆魁安排得当处事机敏,为兄都没怎么出力呢,”萧大哥回来后似乎修了修胡子,原本乱蓬蓬的络腮胡现在看上去整洁不少。
“我听荆魁说大哥出手抓住了几个天龙教人?”唐浩五指发力一捻,又为大哥扯掉了一坛新酒的封泥。
“唔,那几个人是给雷炳文传信的,审了其中一个才知道咱们在这的动静那天龙教都盯着呢,只是不知道为何他们却不阻挠。”萧大哥看了看远处的妻子,见霜绯笑得开怀便放下心来。
“还有这事?”唐浩吃惊,“我之前就疑心既然他们在虎跑泉做文章,但怎么没人盯着漕帮呢。”不过他还是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天龙教会始终蛰伏不动。
而事实上他们哪里晓得慕容家父子下了严令不准教众正面惹上凤仪山庄,就连上次那什么天意盟的袭扰也并非出于天龙教的授意。
“只是这帮家伙都是些硬骨头,咬死了只是为了向那雷炳文报信并无其他目的。”萧大哥出手共抓住三个天龙教的探子,被擒后他们无一例外的都坚称受命来江宁就是为了报信,最后被张岱全部下令处死了。
“算了算了,今日咱们家人团聚,不扯这些,大哥,敬您一杯!”唐浩一时间也想懒得再为这些费神,兄弟二人又对饮起来。
残月攀上飞檐时,西柳正倚着乌木廊柱清点江宁府带回的那几个匣子,发间银簪映着檐角铜铃的微光。唐浩拎着半坛梨花白晃过来,酒坛轻叩石栏:“夫人辛苦,我让徐大婶为你备点夜宵?”
“你自己贪嘴莫要赖到我头上,”西柳指尖一戳唐浩腰眼,“大哥贪杯,你也学他?只知道灌酒却不吃些东西进去,肚肠如何受得住?”萧大哥酒量似海自有霜绯照应,可眼前自己恋人的身体受不受得住西柳却需上心,正当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廊下忽传来阿土仔的笑闹声,惊得铜铃轻颤——原是那孩子正举着江宁泥人满院疯跑。
霜绯的锦缎披帛拂过石桥,萧大哥掌风轻扫池面,惊起锦鲤摆尾:“绯儿你瞧,鱼儿们在向你打招呼呢。”
“当心吓着孩子。”霜绯抚着孕肚轻笑,池面倒影里正映着膳厅窗棂,唐浩与西柳的身影渐渐依偎在一起。
“小阿土!”雪青提着药囊从月洞门转出,“说好帮我试新药的!”
清儿双刀未出鞘,鞘尾已压住少年欲藏的糖罐:“私藏好吃的可不对哟,”眼睛却不住地往阿土仔手上的罐子瞟。
荆魁的铁扇忽横在三人中间:“明日再闹,今晚都乏了。”却见阿土仔袖中滑出个泥人,原是模仿荆魁的威严模样,连铁扇褶皱都捏得精细。
辰时初刻的梆子刚响,雪青的药囊在甬道石壁上投出斑驳影痕,雷战蜷在角落,忽见少女指尖跃出只荧蓝毒蛛,正顺着青砖缝隙爬向铁栏。
“莫怕。”唐浩叩了叩石壁,“只要你们好好回我的话就行。”飞蛾撞进蛛网的簌簌声里,江宁带回的密匣静静躺在石案上,匣盖牡丹雕纹与地牢壁上的水渍痕迹悄然重合。
“你是谁?”雷炳文本能地护在儿子身前,“哦,还没介绍,我,梧凤,抓你们来是想问问天龙教的事。”唐浩毫不避讳,眼前两人早已被荆魁以山庄内特制的锁魂枷牢牢困住,连走路都费劲更别说提气动武了。
“梧…”雷炳文听到这两个字原本还凶恶的眼神瞬间转为绝望,自去年少林一役之后,这江湖上任谁都清楚,惹谁都不要去惹凤仪山庄的梧凤先生。
“好好回我师父的话,不然…”雪青摆弄着手上那只毛茸茸的蓝色小蜘蛛,随后一脸坏笑地看着雷战。
被这个小毒女一盯,雷战瞬间汗毛倒竖,他眼前闪过的全是前些日子雪青拿他试毒的情形,只能用生不如死来形容那滋味。
“爹…爹…你快说,”雷战赶忙开口,“他们的手段…”话没说完,这二世祖便被自己吓晕了过去。
“战儿!”不明就里的雷炳文急切地大喊。
“没事没事,晕过去了而已,”唐浩走过去探了探雷战鼻息。
“庄主…想知道什么…”雷炳文脑子里盘算着如何与对方讨价以至少保住儿子的性命,但事关天龙教,他又担心即便梧凤留下他们父子的性命,怕是往后也没安生日子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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