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证道

换源:

  “庄主,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唐山山总结了国都中的朝堂流言后,将重要且可信度高的内容为唐浩梳理了一遍。

“唔,山山姑娘辛苦,”唐浩点点头,“之后的事就交给我吧。”他依旧不想让唐门在执行层面介入过深。

“兄弟,接下来你与蓝门主亦不可再涉及吐蕃一事,”说实话,唐浩之前并没有把吐蕃朝堂上的争斗考虑进去,现在的情形反而让他想到了一个高效而又刺激的方式来制约吐蕃朝堂。

但这个计划并不包括在地理位置上过于接近吐蕃的大理太子和那位万毒门门主,在唐浩不容置疑的眼神中,那两人都没再坚持而是听从他的劝告,决定安静地呆在雪诏台内。

“二殿下,”当天晚些时候,相对温和的保守派几名重要人物齐聚二皇子府中,“官医署传来消息,国师已彻底废功。”

对之前还是强硬主战派的国师,二皇子其实并没有什么期待,但从他今日的反常表现来看,以二皇子为首的保守派似乎能在那些无法解释的不祥异象里做做文章,即便不能立刻改变朝堂激进开战的方针,也可以缓和举国上下高涨的情绪。

“好,吩咐下去,明日的朝议,就在异象上多做文章,无论是人为还是什么,绝对不能让大哥那一派得势!”这兄弟二人为了争权夺位早就貌合神离,二皇子根本不在乎什么国师废功或是天降不祥,他只关心什么对自己有利,而如今国师的突然转变和近期发生的意外,则正好给了他机会。

“只是铁穹将军那里…”一个文臣担心道。

“无妨,我的岳丈明日就要归来,”二皇子娶了朝中另一名大将干赞的女儿为妻,“大哥的弯刀锋利,我的…也未尝不利!”

众人散去后,二皇子留下了最为信任的属下,“吩咐下去,把声势造大!”

当天傍晚,国都内就流传出一首听上去极为不祥的童谣,其中“昨夜大相咳珠玉,今晨将军鬓染霜,病帐深深深几许?经幡倒卷见阎王。”这几句,传遍了国都的街头巷尾。

知悉城中发生的这些怪事的唐浩则依旧面带微笑立于雪诏台客房的窗前,对他而言,只是用猜的就能大致了解这些朝中大臣想干什么,大宋如此,北辽如此,吐蕃亦如此。

晚间的大皇子府中依旧人影攒动,他的二弟出手了,他们也不能不接招,“我那好二弟为了将我打压下台,还真是不遗余力呢。”大皇子大口灌着金碗中的青稞酒。

“殿下,那童谣传唱的人太多,秘密抓了几个根本问不出从哪传出来的,”一个副将汇报着,“别人有心传播,岂是能被我们轻易查到的。”大皇子麾下谋臣笑道。

“那我们怎么做?”大皇子骁勇善战却对权谋之事没什么兴趣,全靠自己府里豢养的各国谋士和朝堂上的文臣。

“如今优势在我,这些谣传当它乱风过耳便是,”一个平章事说道,他是大皇子派系第一文臣。

“云丹大人所言极是,”众人纷纷点头。

“宫里呢?”自国师被老赞普带走后,这两个年长皇子都想打听二人谈了什么。

“九藏宫被捂得严严实实,透不出半点风声。”九藏宫全名九藏雪顶自生宫,是历代赞普的居所,殿中九根盘龙雪柱支撑着如冰晶王冠般的穹顶,白天在日光下会折射出七彩虹光。

“哼哼,父亲他还是这么难以捉摸,”大皇子笑了起来,“一切,就看明日朝议了!”

第二天一早,各怀心事的两大派系泾渭分明地齐聚王廷雪狮堂,殿门外两尊巨大的雪域雄狮雕像仰天长啸,正如这朝堂内两派皇子势力的对决。

“继续议吧,”老赞普端坐于宝座之上,那位国师则静立于旁,如得道高僧般庄严肃穆的脸上让人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而在嘈杂的议论声中,却无人在意雪狮堂高悬的某根大梁之上的阴影中似乎还藏着一个黑影。

“国师,”二皇子率先开口把众人焦点引向那位大轮明王,“昨日城中小儿多传唱一首童谣,你可知否?那经幡倒卷一说,国师可有高见?”既然昨日国师以不祥之异象劝解朝堂息兵罢战,二皇子哪有不借机发挥的道理?

“此为不祥之兆,小僧昨日已言明,听信那慕容氏谗言妄动刀兵,于我吐蕃不利。”国师立场鲜明,现在的他不惜一切也要阻止战端开启。

“哈哈哈哈,国师真叫是慈悲为怀啊,”大皇子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可是那中原宋国许了国师高官厚禄?”

“小僧只是不愿见到生灵涂炭,俗世一切浮华皆与修行之人无关,”国师平静回答,丝毫没有因为污蔑有所动摇。

“赞普在上,”二皇子派系臣子再次发声,“依国师所言,我等不得不防,贸然出兵,无论是伐宋还是攻略大理,均不可一蹴而就,不如徐徐图之,行步步蚕食之策。”

“无稽之谈,”昨日那位络腮胡副将立时反对,“如今形势,四国攻宋大势已成,我等竟要做那缩头乌龟?”

两边不对付,一时间朝堂之上又陷入你一言我一语的无序当中,而老赞普却始终不发一言,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中似乎在等着什么。

“干赞将军到!”殿外高呼,“请!”老赞普一扬手,身边侍者便心领神会宣老将军入殿。

“赞普在上,干赞缴令,”二皇子的岳丈之前被派往吐蕃与西夏边境处巡视,如今已顺利完成王令回朝。

“老将军,边境一行可有异常?”二皇子率先开口。

“并未发现,”干赞身形如熊,一身虬结的肌肉无一不表明他是个实权在握的领军将领,“但西夏却不可不防,临近我国边境的卓罗军据悉又添了成建制的人马军械。”很显然,这翁婿俩一唱一和是提前商议过的,梁上阴影中那人嘴角流出一丝笑意。

“干赞将军辛苦,”老赞普眉眼微抬,“给老将军赐座。”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举动在明眼人看来,都明白代表了什么。

“赞普在上,若是一味地畏首畏尾…”大皇子沉不住气,话说到一半被那位云丹平章拉了拉衣襟,便没再继续。

云丹向身旁副将使了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率先出列:“赞普在上,即便老将军所言非虚,但若因此放弃攻宋的大好机会,怕是追悔莫及,况且,国师一事尚无定论,所谓不祥异象是否另有隐情,也未可知啊。”

见大皇子一派依旧把矛头钉在国师的不合理立场转变上面,老赞普转头看向肃立在侧的大轮明王,只是眼中却带着几分惋惜,没有人知道昨日九藏宫内二人谈话的内容,但今日两人之间却有如隔着一道无形壁垒,国师平静如一潭死水,而老赞普则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诸位,”国师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定,“小僧自前方军营归来,途径不少我国村落,庶民疾苦敢问在场的各位可有所耳闻?”回想起沿途村民的民生艰苦再对比国都逻些城中贵人们的锦衣玉食,大轮明王不禁有些动容,相较下自己多年来虽日日诵经参禅却从未真正关心过黎民疾苦,落得如今下场,真可谓是因果报应。

朝堂上一时沉静下来,任谁都知道国师说的全是事实,在平日里他们即便知道国民艰难也不会在意,因为市井庶民距离他们这些庙堂高官太过遥远,但要是把这事摊开到台面上来说的话,却无一人敢多说一句,因为任何一个疏忽都有可能成为对立派系攻讦自己的把柄。

然而,国师却没有因此停止,他朝着老赞普双手合十大礼一拜,“小僧平日里总说一切皆为我吐蕃万世基业,然却未尽丝毫绵薄之力。如今,为备战伐宋,各地加征赋税征调民夫,强制青壮入伍…”说到这,大轮明王眼中竟流下两行清泪。

“国师,”老赞普的语气中带着不舍,“这些情况非你一人之过…”

话未说完,国师再次开口:“万般罪业,加诸小僧一人便是,唯愿以我今日之热血,洗净黎民疾苦,且将此身,化作甘霖三尺,浇熄天下兵戈。”

说罢,国师竟掏出一柄金刚橛,众人惊呼声中,大轮明王将之抵住心口,橛尖梵文骤然亮起血色,随着一声“嗡阿吽”真言,三棱尖刃尽数没入胸膛,殷红鲜血泊泊流出,染红了大片雪狮堂石砖。

“国师!”干赞将军与国师交情不错,虽政见不同却因尚武投缘,老将军当先一步扶住后仰栽倒的国师,然而一切都已太晚,一代宗师大轮明王此时已然气绝。

“国师…”老赞普眉眼低垂,他似乎早就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之前他劝慰国师非一人之过时的那句“国师”,正是宣告这位相交数十年老友自戕的信号。

“赞普在上,国师以身殉道只为我吐蕃黎民免遭战火荼毒,此等义举堪称国士无双,若再兴不义刀兵,岂非辜负国师死志?”二皇子赶忙上前跪地奏禀,甚至言语中还带着哭腔。

“二殿下所言极是啊!”身后众臣纷纷随声附和,一时间朝堂上竟有三分之一的大臣跪了下去。

“二弟差矣,开疆拓土亦是为我黎民造福,切不可短视误国。”国师已死,再抓着个死人不放已没有任何意义,大皇子口风一变,装出一副深谋远虑的样子。

“大皇子说得可真好听啊!”未等大皇子一派有所反应,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余音绕耳之际,来人已从阴影中现身,直挺挺地立于吐蕃朝堂之上。

“什么人!?”突变陡生,在场武将纷纷拔出腰刀,赞普王座后的亲卫尽数现身拱卫在老赞普身前。

“不用紧张,我,凤仪山庄梧凤。”那黑影原来是唐浩,昨天综合了各方信息之后他就打定主意今天要潜入朝堂会议当中,强势拒绝四弟和蓝门主介入也是因为这么做对他们双方不利。而他凤仪山庄远在杭州城外,距离吐蕃遥遥千里,他对身份暴露毫无顾忌,况且自己有绝对的自信让吐蕃上下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没想到那国师大和尚会自尽殉道,连唐浩都有些动容。

一听到梧凤的名字,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记忆瞬间涌现,去岁吐蕃西夏合兵演武时,那位死得莫名其妙的诺玛将军,便是拜这梧凤庄主所赐,这煞星非但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其踪迹,甚至在暗杀了诺玛将军和西夏两名统兵将领之后将无头尸体置于大帐顶上,还用他们的血写下了“杀人者梧凤”五个大字。

“庄主闯我王廷,”老赞普的声音传来,似有魔力一般,稳住了在场众臣的心神,“是真以为我吐蕃无人了?”这种举动放在国与国之间与直接侵略领土无异,但对方只是个江湖武夫,老赞普也只能暂时耐住性子。

“…”唐浩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双手合十向国师遗体行礼,“老赞普勿忧,我此番前来是为了你们好呢。”唐浩背着双手立于朝堂之上,丝毫不在意那一柄柄指着自己的雪域屠刀。

“你们在那慕容家父子的撮合下要与大宋靖王,西夏,北辽一起瓜分大宋,”唐浩对慕容氏的计划了然于胸,“但,老赞普可知,大宋靖王已于月前暴毙,”唐浩并没有说是自己杀了靖王,毕竟在当前情形下,吹嘘自己宰杀皇亲国戚非但没用还有可能激发吐蕃误认为他是来搞暗杀的。

唐浩语出惊人,整个吐蕃朝堂上下面面相觑,靖王已死的消息他们的确不知道,但其实吐蕃在大宋境内的密探已经查明此事,只不过先前探查需时,目前完整的报告还没有传回吐蕃而已。

“至于西夏,项州军梁都统已联合多位将领反对他们太后和丞相对宋用兵,不然你们以为这位老将军为什么会探到西夏往你们两国边境增兵?”除了三弟的老丈人项州军梁都统反对西夏对宋开战这事情之外,唐浩其他的话都是胡诌的,包括西夏增兵一事,但此事既然出自保守派之口,即便是假的他们也不会自己打自己脸,所以唐浩有恃无恐。

“你们的盟友中四方已去其二,”唐浩看着满朝文武脸上显露出的狐疑和震惊,“我还想问问,最近慕容氏的人来跟你们见过面吗?”

“!!!”唐浩的话瞬间让朝堂炸开了锅,虽然大宋靖王的事还需确认,但西夏增兵和慕容氏多时不见都是事实,就连那老赞普都在盘算着得朝西夏方向增兵防御以防万一。

“所以,为了你们自己的安定,不如与本庄主谈笔买卖如何?”大宋庙堂上的事唐浩代表不了,但吐蕃早有与江湖势力合作的先例,以他凤仪山庄的名声,跟吐蕃谈生意绰绰有余。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