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潜伏在吐蕃军营外的兄弟二人中传出一声低呼,“二嫂早有对策?”看来那位年轻的大理太子似乎被什么事震惊到了。
“那当然了,你以为西柳此次前来真就单纯为了回唐门叙旧?”唐浩一脸自豪地看着义弟。
在扛着那具番僧遗体来的路上,唐浩告诉了四弟一个小秘密。
原来,在西柳暂住凤仪山庄时,为了表达对唐浩救命之恩的谢意,她在庄内专门挑选了一些资质上佳的人针对性培养了他们的暗探能力。等到二人情投意合互明心迹之后,西柳正式入住山庄,原先这群合共三十六人的暗桩探子也全数划归到她麾下并得名“青蚨云卫”,每人的身上隐匿处均有一个简易凤纹刺青以代表他们隶属凤仪山庄。
先前天意盟追杀雪青和清儿来到山庄的事情发生后,唐浩曾授意西柳派出青蚨卫调查背后主使是谁,但由于之后发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倒是让调查天意盟这件事变得不那么重要。
直到唐门求援事件发生,唐浩与西柳两人表面上只带了雪青,而实际上还暗中命令三名青蚨卫随行,一回到唐门了解清楚吐蕃屯兵的具体情况后,西柳便派出那三人先行前来吐蕃军营处“装神弄鬼”。
“如今大概已有五日了吧,”唐浩丝毫不在意身旁还有具僧兵尸体,嚼着从雪诏台里买来的牦牛肉干,“刚才你看到的那个游民,便是青蚨卫之一,他已把营内情况都向我禀明了。”
听闻此言,段公子再度大感震惊,他原以为那个衣衫褴褛的游民靠近二哥只是为了讨些赏钱好过日子,却没想到两人在错身间就完成了情报的汇报。
“如今营内人心惶惶,都以为这林子里闹鬼了呢,”想起那名青蚨卫递给他纸条上的内容唐浩狡黠一笑,在信仰极其普遍的吐蕃,伪造这些不祥异象再合适不过,那张纸条上甚至提到不少士兵已彻夜诵经以图稳定心神,“今晚我再给他们添把火,”他看着身边没了气息的僧兵,“四弟你潜入军中主帐,记住,打晕即可不要杀人,等明日一早他们醒来发现自己可能被这死尸袭击,你猜会如何?”一套如恶作剧般的行动计划瞬间成型。
“嘿嘿,”听完二哥的计划,段公子也只是觉得有趣,一支人心惶惶的军队,他们的战斗力可是会大打折扣的。
入夜后,兄弟二人各自行动,唐浩的身影在军营中穿梭,游龙身法尽施的他如同午夜幽魂,那些早已被“异象”惊扰得心神不定的吐蕃士兵,即便是感到身后凉风掠过也不敢回头,哪怕来回巡视的那一队队值夜哨兵,也只能互相壮胆去早已空无一人的漆黑之中搜寻。
由于自己并没有神佛信仰,唐浩穿梭的同时还在僻静处顺手破坏了一些吐蕃军用来镇邪的简易祭台和佛像,进一步营造出了恶鬼袭营的假象。
而笃信佛教的那位大理太子,则扛着僧兵遗体来到主帐,仅以凌波微步配合简单的拳脚功夫就把主帐外的哨兵和帐内主官悉数撂倒,放下那僧兵后,根据唐浩的指示还给他摆成了密宗盘坐的样子,随后双手合十对着僧兵念了一段往生咒,接着飘然离去就像他从来没有来过。
第二天正午,他们早已远离军营,兄弟两人互相嬉闹着赶路,天亮前潜伏在营外的两人就听到了营地中四起的喧嚣,虽然听不懂吐蕃语,但他们明显能感受到那些呼喊声中的恐惧与焦躁。
“走,回吐蕃国都,”唐浩决定了下一步行动,“二哥,你也觉得那位国师可能无法说动朝堂上的那些王公大臣是吗?”
“就凭这举国上下的激进情绪,”唐浩递给四弟一个水囊,“那位国师想止战也没那么容易,咱们就如松鹤楼那时候,比比脚力,如何?”
“哈哈哈!二哥请了!”话音刚落,凌波微步传人脚踏易经八卦方位,飞速冲了出去。
几日后,脚程极快的二人已回到国都,一路上两人还看到了因为功力尽失只能骑马赶路的那位大轮明王,但他们并没有打搅国师的行程而是决定先行回到国都内等他。
雪诏台内,唐山山与蓝璇二人还未离去,只是如今她俩都从大食国人装扮改成了寻常的南疆女子打扮。
“诶?你们俩还在?”刚入店,两兄弟就被唐山山派人引入了单间客房。
“山山奉门主之命,必护各位周全。”唐山山表情冷淡,对她而言只要唐浩等人没有安全回到唐门,那她的任务就没有结束,更何况那位凤仪山庄的庄主还是自己好姐妹的未来夫君。
“先前的毒,无人身亡,”蓝璇腕间银铃轻响,“不过我觉得庄主可能还会需要我的帮助。”万毒门主神秘一笑,出于兴趣,她对这个完全不同于所谓中原武林正道的凤仪山庄庄主的下一步行动产生了好奇。
“国师回来了?”两天后,吐蕃老赞普正看着前方传回的军报,那支五千人的队伍将连日来发生的异象如实回报给了王廷,正觉得不祥的他听到手下通报。
“召集所有皇子大臣,王廷议事!”国师在吐蕃境内地位超然,前方出了此等怪事,正需要那位高僧开解。
“铁穹将军,恢复得可好?”先前吐蕃主战派纷纷得了怪病昏迷不醒,后来又莫名其妙的悉数恢复,这件事在国都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如今这群人再次齐聚朝堂,互相问候起来。
“好的很!”铁穹用力拍了拍自己那宽厚胸膛,中气十足。
“听闻前方…”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前方军营异象频发,这事虽然老赞普还没宣布,却已有不少吐蕃大臣提前知悉了此时。
“诸位,”众臣还在议论,在三位皇子的簇拥下,老赞普来到王廷。
“闲话少说,请国师!”饱经风霜的老赞普脸上一道道刀刻般的皱纹清晰可见,由于年事已高,近年来他已越来越少过问国事而是都交给了大皇子,可如今这咄咄怪事,他却不得不再次主持大局。虽已年迈,但只要往那高台上一坐,依旧震慑得众臣收敛着气息不敢有丝毫懈怠。
不多时,大轮明王悠悠来到众人面前,他先大礼参拜了赞普,“国师不必多礼,快请起。”
国都内、前线军营中都发生了怪事,现在他们朝堂上下都急需国师解惑。
只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眼前的国师虽然还是那张脸,却总有些让人说不出的感觉。
“国师,”在赞普首肯下,大皇子开口问话,“近日都城内外均有异象发生,何解?”
“皆因我等被奸人蒙蔽,擅动刀兵所致。”凭国师的聪慧,他当然能够猜到这些事大概率都是唐浩他们的手笔,只是他现在真正想做的是制止吐蕃再跟着那慕容家父子发动毫无意义的战争。
他在回国都的路上思考了很多,其实细细想来,且不说目前的大宋因为变法改革后,无论是国力还是军力都在得到巩固的同时又有所提升,诸如西夏、吐蕃这些周边小国,即便联合在一起也讨不到什么便宜,更别说唯一能与大宋分庭抗礼的那个辽国若是真一举攻下宋国,谁能保证野心勃勃的北辽不会调转枪头顺手把他们这些“盟友”一起收拾了?
即便只是对大理用兵,也并非就是十拿九稳的事,假如南部战局进入僵持,吐蕃朝堂上下的注意力就会倾斜到大理战事,届时若西夏趁虚而入,两面夹击之势一旦形成,吐蕃灭国也只是顷刻间就会发生的事。
毕竟,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为先,哪来的所谓“盟友”之说?西夏小皇帝刚登基尚未亲政,如今军政大权全捏在宁青太后和她的胞兄没藏丞相手里,为了巩固大权,开疆拓土便是最好的办法,抢哪里的都是抢,那西夏抢得了大宋土地钱粮,就抢不得他们吐蕃的?
“国师这是何意?”主战派的大皇子瞬间铁青着脸,他觉得眼前之人自己都快不认识了,就在数日前,这位国师还在与自己商讨各国联合攻宋一事。
“哦?国师还有何高见?”二皇子向来主张步步蚕食的策略,他对激进的扩张并不看好,只是目前在朝堂上的势力他不如大哥,所以一直低调行事。
“诸位请听我说…”随后国师将自己回国都的一路上思考的弊端和盘托出。
听完国师分析后,一时间王廷内包括几个皇子在内的众人皆面面相觑,就连一直低眉垂目的老赞普都陷入了沉思。
“哼哼,国师还真是会念经啊,”强力主战派的铁穹将军讥讽道:“本将军倒是好奇,是哪位佛祖劝得国师心如止水立地成佛了?”
长久以来好战的情绪一直是吐蕃朝堂上的主旋律,岂是那位国师几句话就能消弭的?
“将军不可对国师无礼,”大皇子出言阻止,而事实上他这话的意思是在给自己一派的人信号,让他们继续攻势。
铁穹虽然没再开口,但那些主战派大小将领你一言我一语,大有把国师诬蔑成可能在私下里收了好处,变成了个首鼠两端的无耻之徒的意思。
面对众将领的讥讽,国师不发一言,直等到议论声渐渐平息,他才悠悠开口道:“若真如本国师所言,届时西夏偷袭,铁穹将军有何良策退敌?需知,去岁大理与西夏便立下盟约,这还是将军您的暗哨探回的消息。”
“这…”铁穹一时语塞,“国师此言差矣,”一个蓄着络腮胡的副将开口,“我国亦与西夏有联合伐宋之约。”当初天龙教人四处奔走,早在暗中串联各国,近一年来的厉兵秣马已让那些将军们跃跃欲试,他们心中的征战之火哪是一些猜测辩论就能被轻易浇灭的?
“国师,”更有甚者竟然直接动手搭上国师肩头,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那位武功高强的国师竟然被人一扯就踉跄了几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不知道短短几天在这位大轮明王身上发生了什么。
“如今天降异象,正是在告诫我等切不可鲁莽行事,”反倒是国师像没事人一样,稳了稳身形,继续劝解着。
“哼!”铁穹见对方油盐不进,一手搭在国师手腕上探其脉息,“你?”原本雄浑如擂鼓的脉息现在平淡如水,铁穹马上意识到今天这国师所有的异常都是因为:他已是个废人。
“哈哈哈哈!”铁穹突然放声大笑,“原来如此,看来国师是遭强人所迫,当起别人的传声筒来了!”他依旧不相信国师的转变是出自看清形势的担忧,而是废功后的无奈之举。
一石激起千层浪,王廷内又是一阵议论纷纷,“国师啊,”大皇子抬手示意众臣安静,“我还道你是念经过了头,原来是不得已而为之呢。”
“今日,便到此吧,”一直不发一语的老赞普突然起身,“国师身体抱恙,恐府中没有良药,今日便留在宫里,其他的事,明日再议!”年逾六旬的老者虽不再如年轻时那般狠厉,但当这位执掌吐蕃近四十年的老王起身时,依旧让整个王廷内的众人噤若寒蝉。
“国师,随我来吧,”赞普深邃地眼眸中映出大轮明王略显落寞的身形,数十年的君臣相知,老赞普着实不愿让自己信重的国师再如这般当众受辱。
朝堂上的事还没过正午就已经传遍国都大街小巷,这并非是有人偷偷泄露而是在大皇子授意下的刻意为之,他就是要举国上下都知道密宗领袖堂堂国师身败名裂。由今日老赞普对国师的保护就能看出,若是将来大皇子继位,这个国师很有可能会大量侵占本属于他这个新任赞普的权力,这是任何一个掌权者都不能接受和允许的。
“那大和尚还真是…”事情已传到了唐浩等人的耳朵里,“二哥,国师他…?”大理太子唏嘘不已。
“四弟啊,佛家讲究因果,”唐浩喝着青稞酒,“大和尚以前种下的种种恶因,变成了如今他面对的处境,若放下屠刀真的能立地成佛,那那些从未提起屠刀的无辜众生,岂不是早该悟道化佛?”他目光如炬落在了远方的雪岭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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