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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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我来看看…”前日晚与史捕头商议完之后,唐浩在白天好好睡了一觉,而此刻他正在福州府户曹司的架阁库内翻阅着《船产簿》,现在已是子时三刻,除了楼下那名今夜留守值房的户曹吏时不时传来的呼噜声,就只剩下了唐浩翻阅时的纸张摩擦的声音。

昨日,唐浩拒绝了史毅提出的以府衙的名义公开去调查,毕竟现在不知道天龙教是否真的潜藏在福州府的官僚系统当中,为了查一艘商船让史毅接连调查户曹司与商税务监两处,难免引起别人怀疑,所以唐浩决定先自行调查商船所属再由史毅找由头去商税务监查其动向。

“嘿嘿,”正翻着《船产簿》的唐浩突然笑出声,“雪青这丫头的‘眠眠丹’还真好用,”由于楼下不断传来的呼噜声,唐浩想起让那个老吏睡得那么死的正是徒弟雪青自行研制的迷药,不禁哑然失笑。

“二月…二月…”返回福州府前,唐浩已经跟李良坤打听了他是什么时候帮忙置办的那艘船,这大大缩小了查询的范围,不过,即便是如此,要确认是哪艘船依旧不太容易。

“呃…”唐浩最后查到二月新增“陈”姓船主有三名,但却没法靠名字来确认到底是哪艘船,“唉…算了算了,”唐浩随手拿过一张纸誊抄下了船主与船只的名字,随后将所翻阅的《船产簿》一一归位,接着没入黑夜之中。

天刚微亮,史毅从睡梦中醒来,刚睁眼就发现了一张纸条出现在自己床边,“陈素娘,昌隆号;陈大泓,金顺昌;陈兰华,运升号。”史毅看着纸张上的字微微一笑。

当天傍晚,史毅刚回到家就看到唐浩已坐在自己家里,他面前的饭桌上还摆满了一桌丰盛酒席。

“史捕头办案辛苦,小弟备下酒席,特来犒劳神捕。”唐浩起身为自己和史毅各倒了一碗酒。

“庄主好雅兴,”史毅也不客气,以他跟唐浩的交情根本不需要什么客套,两人面对面坐下便开始把酒言欢。

“王大人的牌票明日便会下发,”最近史毅正在调查一桩涉及多地的失窃案,为了调查劫匪去向恰好要去查本地的船舶行程,所以顺理成章地跟知府王文韶王大人讨了牌票以便去商税务监调阅《舟舶出入注》,“届时庄主若得闲,也可来凑凑热闹,后日开始我手下兄弟便要忙了,明晚把那出入注抬到府衙后,我便带他们出去好好吃顿酒。”史毅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唐浩心领神会地笑笑。

“史捕头,弟兄们辛苦,”唐浩笑嘻嘻地摸出几两银子,“给大家多弄些好酒好菜。”他也知道史毅平时挣得不多,为了给自己办事这顿所谓的“犒劳酒”必然是史毅自掏腰包,所以唐浩硬是把银子塞进了史毅怀里。

第二日晚上,唐浩顺利潜入府衙把《舟舶出入注》上那三艘商船的行程看了一遍,“嘶…我怎么忘了这事了,”看着昌隆号以空船从福州驶往泉州府,唐浩突然想起一个自己忽略的细节。

这素娘,就是陈崇英那老太监收养的义女的名字,虽说她本姓金,但二月时靖王已经入闽,以靖王的关系和手段将一艘普通商船记在某个虚构的人名下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

“那对兄妹,倒是可惜了,”唐浩回想起当日偶遇的苍崖剑派那几个后辈,现在想来素娘兄妹也可能是暗中跟随靖王,不巧撞上了苍崖剑派起了冲突才最终魂断身死。

虽不知他们的目的为何,但从靖王吩咐郑老让李良坤把一艘新买商船划归在已死之人的名下,估计相处的也不会太愉快。

既然已经查清,唐浩便不做停留,给史捕头留了封信就立刻出发上路赶往泉州府,前天鼓山矿洞一事闹得那么大,难保没有其他天龙教的暗探通报给慕容小子。

至于那个中了生死符的人唐浩并没杀他,帮他解了之后便随他去了,此人奉命看管鼓山矿洞,如今药人全被付之一炬,这人就算去报信也难逃一死,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该尽快离开福州逃命去。

紧赶慢赶了几天,唐浩终于来到泉州府,他先去了港口码头打探那艘“昌隆号”的下落,只是,目前这里早已人去船空,除了雇来保养船只的船工之外,哪还有天龙教人的影子?

“呸!”唐浩啐了口唾沫,来来回回跑了几趟,虽然知道了船只归属和下落,可惜慕容小子的踪迹依旧是个迷,他还特地撒了几贯钱给那些船工,可惜谁都说不清楚请他们做工的东家是什么人。

“哟!李员外,几日不见,身体可还健朗?”调整好心态后,唐浩又不请自来突然出现在李良坤的家里。

看到这尊瘟神再临,李良坤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瓷茶杯掉落碎了一地,“庄…庄主…”他实在不知道唐浩去而复返的目的为何,只当唐浩查到了什么他极力隐藏的线索。

“别紧张,来得急了些,盘缠用完住不起客栈,借你李员外府上小住几天。”唐浩随口扯了个谎话,甚至都没把别在腰间的那个鼓鼓囊囊的织锦钱袋藏一藏。

“好…好的,”李良坤擦了擦冷汗,“我这就为庄主安排住处。”事实上他根本没法拒绝唐浩的要求,只能暗暗祈求这瘟神早日办完事走人。

讽刺的是,李良坤根本不知道唐浩对他暗通倭寇的事一无所知,一来这事原本李良坤就做的隐秘没有留下任何文字类的凭证,而且那倭寇头子井上八郎跟手下几个骨干又被靖王做戏用真的给全剿了,二来七月时唐浩在靖王中军帐外只听说了靖王与郑老有关利用倭寇伏击本地义军的只言片语,就决定动手把那两人绑了去,随后也没细审就把他们全给杀了。

多重巧合下,这桩十恶不赦的大罪竟就这么被轻易掩盖了下来,只不过李良坤做贼心虚,他本能地认为唐浩知道的更多,所以才会一次次盯上自己。

“不愧是李员外,真是会享受呢,”晚膳时,唐浩撕扯下一只炖鸡的鸡腿塞到嘴里大口嚼了起来,“庄主吃得惯就行…”李良坤在一旁战战兢兢地陪着。

“我呢,查到天龙教人就在这泉州府,”唐浩扔掉鸡骨头拿起酒杯,“你给他们弄的那艘船现在就停在码头上,”唐浩语出惊人,更是让李良坤害怕得直哆嗦,毕竟相较而言,眼前这个梧凤庄主还算是个能讲道理的人。

“不过,船上没人,我问了船工也都说船主人神神秘秘不知所踪,”唐浩没管哆哆嗦嗦的李良坤继续说着,“你李员外在这泉州府经营数十载,派点人出去打探打探消息,难不住你吧?”

“这…”李良坤一时语塞,他不是不能干而是不敢干这件事,万一出点纰漏反被天龙教发现背后是他李良坤在指使的话,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怕?”唐浩笑了笑,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了李良坤的碗里,“他们天龙教能杀你,我就不能?”毫无掩饰的威胁之语在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普通家常,惊得李良坤冷汗直流。

“豁出去了!!”李良坤这么想着把心一横,他一脸真诚的看着唐浩说道:“庄主,你的吩咐我照办就是!若是查到些蛛丝马迹,还望庄主救李某一命。”

李良坤虽然不知道唐浩为什么一心想要追查天龙教,但看他的行动和言语,这梧凤庄主和天龙教之间不像是什么小过节。

于是乎,他决定帮助唐浩把隐藏在泉州府内的天龙教人揪出来,若唐浩真能把他们灭个干净,如此将功补过,他李良坤没准还能继续过几年安生日子,最好的结果就是他们双方拼个两败俱伤,那自己只需要趁人病要人命,就能彻底解决这悬在头上的两柄利刃。

至于唐浩失败这件事,李良坤压根就没考虑过,在他的认知里,一个可以轻易出入靖王军营绑人、杀人如入无人之境的人,光是想想就觉得那是种让人绝望的恐怖存在。

在李府舒舒服服地住了几天,唐浩一直在养精蓄锐,凭心而论,这李良坤办事也不能说不尽力,只是实在害怕行事太过高调反被天龙教察觉,所以迟迟没有进展。

“我说李员外,”唐浩懒洋洋地侧躺在李良坤书房内的卧榻上,“凭你的本事到现在还查不到丝毫头绪?”除了鞭策之外,唐浩还在担心是否自己又找错了方向,如果真的搞错了的话,那他可就白白浪费了好几天了。

“庄主,按你的吩咐,这几天码头上日日有人去盯梢,那艘船丝毫没有离港的意思,”几日相处下来,李良坤也不再提心吊胆了,他甚至觉得这梧凤庄主还挺好相处,每天除了吃吃睡睡练练功,就是神神秘秘地出去后再返回,丝毫没有任何伤害李良坤和他的那些手下的意思。

“船不离港,”唐浩一下一下敲击着榻上案几,“那人有没有可能从陆路离开?”说实话天龙教向来行踪不定,这种弃船的行为难说不是为了掩人耳目的障眼之法。

“应该不会,泉州府周围只有些小镇和村子,”李良坤倒是挺自信,“即便他们是想回福州府,也不该舍易求难,放着通畅的水道不走而选择那些崎岖驿道山路。”

这分析的倒是没错,唐浩想了想,他一路赶来深知陆路行走艰难,即便是那慕容小子知道了鼓山矿洞的事要赶回福州也不该放着水路不走,毕竟天龙教的人又不是神仙,不可能知道自己已到福州并且查到了昌隆号的线索。

“近日,我的人正在牙行打听,只要那天龙教还在泉州,必会留下蛛丝马迹。”李良坤手下除了那些各个商铺的掌柜和伙计之外,能办事的大多原来都是些市井闲汉,虽说办事效率会慢些,但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素日里三教九流都有涉及,所以也大大降低了暴露的可能性。

事实上,李良坤估计的没有错,昌隆号一到泉州,夜叉就在龙尊的吩咐下隐秘地在城南找了处宅子,此次同行的所有天龙教众不过二十人,且均为教中精英骨干,所以伪装成举家搬迁到此地的富商并不难,更何况他们几个八部众成员还有当初靖王预先安排的假身份,所以丝毫没有引起怀疑。

“少主,”紧那罗神色匆匆赶来,“福州来信,矿洞起火药人全数尽没…”那个原本看管矿洞的人因为怕被执行教规,在唐浩解了他的生死符后早早隐匿身份逃命去了,福州的消息滞后了好几天才由另一波人发现并传来泉州。

“啪!!”的一声,龙尊摔碎手中茶盏,这批药人是乾达婆和摩呼罗迦花了好久浪费了大批“材料”才炼制而成,总数也不过百人,原本是想当成奇袭队伍用的,如今全被付之一炬,龙尊的火气登时上头。

“谁干的!?”他快速在心里筛了一遍闽地武林人士,除了被他们收归麾下的,实在找不到还有谁能号召起一队可以击败药人的队伍而不被发现。

“不清楚…正在加紧抓捕跑了的那人,”紧那罗也是一头雾水,按理说他们在闽地的行动极为隐秘,不该有人察觉,然而那矿洞里发生的事情又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火辣辣地抽在了他们脸上。

“龙尊,”外出而归的夜叉见少主正在大发雷霆,忙上前来安抚,随后转头看向紧那罗,“陈老,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她紧张地问。

“你!”龙尊也不等紧那罗解释,一把抓住夜叉的手把她拉到面前,“带几个人立刻回福州府,细细查明矿洞之事到底是何人所为,”随后眼睛瞟了瞟紧那罗,那老太监心领神会,把福州传来的信笺递到了夜叉手里好让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是!属下领命!”此事非同小可,夜叉扫了一眼信笺后转身便走,屋外传来了她点选人手的清亮嗓音。

“会是谁呢…?”龙尊心里盘算着,他是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一股未知的恐惧慢慢袭上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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