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老奴愿死在你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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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闱似海。

枯骨无声化尘灰。

周嬷嬷还有那八名粗使太监。

死了也就死了。

并未在宫中翻出任何水花。

或许慈宁宫都不知道他们没了踪迹。

甚至,就连禁军副统领程捷消失,也都没人能及时察觉出来。

次日,太阳如常升起。

刘福蜷在御马监草料垛后啃着冷馒头。

昨夜幸亏他腿瘸了。

走得慢了些。

要不然,那滚滚人头也有他的一颗。

想到这,他没来由心中就生出股悲凉之意。

说来也怪。

从前跟着作威作福,杖毙东宫奴婢时只觉畅快淋漓。

可昨夜在东宫外看到那人间惨剧,心中倒有种钝刀剜进心口肉的切肤之痛。

这大概就是兔死狐悲的感觉。

“福公公!”

有人在喊他。

刘福心中一慌。

找到这了?

但恍然又想到应该是同乡邹明来找他。

“怎么样?今日能出宫吗?”

刘福头上顶着稻草钻了出来,完全没了往日东宫太监总管的那种威仪感。

“直殿监的上料奉御每日出宫采办。”

“具体时辰等我通知!”

邹明扔下这句话便走了。

刘福缩回草垛后头。

他自然知道上料奉御每日出宫采办。

要不然也不会躲在这,等着乘马车出宫了。

惆怅啊。

到底还是走到了这步。

东宫回不去,慈宁宫那也不敢露面,当年两头讨好的机灵,如今竟成了一张催命符。

当时怎么就走上这条不归路了呢?

刘福长吁短叹。

只不过,手指无意间摸到怀中硬邦邦的银袋子。

又是让他缓过一口气。

幸亏这些年攒下的银钱,够在宫外买二十亩上等水田了。

到时再讨一房老婆。

说不定,这日子过得比在宫里还舒坦。

这么一想。

刘福又有些意气风发了。

当初的决定没错!

他嘴角不由勾起。

能从慈宁宫那老妖婆眼皮子底下藏下三百两雪花银。

他刘福当真算个人物。

而此时。

慈宁宫正殿。

太后手中金剪子正卡断一枝白牡丹。

邹明跪在她脚边告密,“娘娘,刘公公……身上藏着一大银袋子,此刻人就躲在御马监西北角的陈年草垛里。”

“是吗?”

太后欣赏着新染的丹蔻指甲,突然笑出声,“倒是哀家小瞧了那狗奴才。”

邹明低头不言。

太后倏地收起笑容,吩咐身旁宫女,“去!把那狗奴才带来见哀家!”

“是……”

宫女刚要应诺。

却听到邹明突然开口了。

“太后,不如让奴婢去把刘福请来吧。”

“何故?”

太后瞥了眼地上的人,脸上并无太多表情。

“太后,奴婢是这样想的。”

“刘福现在跟个惊慌之鸟差不多,要是不熟悉的人,他肯定不会好好跟着过来,到时引起不必要的冲突就麻烦了。”

邹明小心翼翼抬起头。

太后竟然笑了。

“皇宫大内果然人才济济。”

“哀家倒没想到你这奴才倒有几分谨慎。”

“行了,既如此,就由你去把他带过来吧。”

说完,她挥挥手。

邹明撅着屁股倒退爬去。

直到门口方才敢起身。

他这般自告奋勇。

也是想多在太后面前表现一下。

毕竟,这种白捡的功劳没必要便宜了别人。

他刘福能投靠太后吃香的喝辣的。

那他邹明就不行么?

寒风呼啸。

刘福缩在御马监的草垛里。

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右眼皮没来由一阵狂跳。

邹明那厮该不会出卖他吧?

仔细想想却有这可能,毕竟,这宫里头谁都可能为了利益背叛别人。

小心驶得万年船!

幸好三年前他在这也探下了逃跑路线。

御马监西北角围墙有个狗洞。

里面则连接着闹鬼的冷宫。

平常鲜少有人敢来。

他在冷宫里藏了干粮与火折子。

躲进去,只需熬到深夜。

到时再想办法钻进上料奉御采办出宫的马车,那不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宫了。

“早知就不找邹明那蠢货了!不过不怕,老子躲进冷宫待一阵子……”

他咧开缺牙的嘴轻笑。

只不过没开心几秒,眼前的景象就让他面部僵住。

“刘公公好雅兴。”

邹明阴恻恻的脸从草垛缝隙探进来,隐约可见他身后跟着四名提着麻绳的太监。

“三百两银子捂得热乎吗?”

“卑鄙小人!”

刘福一脚踹翻草垛,双手紧紧捧着银袋子,闷头就往御马监西北角方向狂奔。

“拦住他!太后要活的!”

邹明陷在草垛里抓狂。

快一点!

再快一点!

眼见狗洞越来越近。

刘福的心怦怦直跳。

钻进去就能逃出生天吧?

钻进去就能颐养天年吧?

“站住!”

宫道拐角忽然传来一阵铁甲铿锵声。

一队禁卫军正好巡逻至此。

刘福一个急刹。

扑倒在地。

原本紧紧捧着的银袋子,在惯性的作用下,脱手滚出去老远。

“哟!”

赵铎瞧见滚到脚边的银袋,靴尖一挑便勾住系绳,“东宫丢的份例怎会在这儿?”

他抬眼盯着趴在地上的刘福,咧嘴笑了,“这不是东宫的刘公公吗?一大早就给太子殿下送银子来了?”

“军爷明鉴!这、这是太后她老……”

刘福话音未落。

已有禁卫军将他双臂反剪,拖将了起来。

“老实点!”

“各位军爷,有话好好说……”

邹明追到时。

正撞见禁卫军用刀鞘拍打刘福肿胀的腮帮子,“原来刘公公这是私盗东宫例银,按律当斩!不过嘛……”

那刀尖突然转向邹明。

“慈宁宫的面子也不是不能给。”

“军爷明鉴!此人与慈宁宫绝无瓜葛!”

邹明扑通跪进雪里。

“那行吧,带走!”

赵铎手一挥,让禁卫军将刘福拖回东宫。

“好险!”

邹明抚着胸口。

怀里慈宁宫令牌终究没敢掏出来。

东宫,崇文殿。

“太子殿下,老奴有罪啊!”

刘福哭喊着几乎是爬进殿门的。

他头上沾满草屑,额头磕破还在汩汩流血。

肿胀的两颊和嘴角都挂着血迹。

衣衫更是凌乱不堪。

“这谁啊?”

元彻皱眉抬眼。

“殿、殿下……”

刘福哀嚎不已。

胡乱擦着肆意乱流的鼻涕,“老奴猪油蒙了心,竟敢私藏宫银……求殿下赐个痛快!”

“这是何意?”

元彻搁下朱笔,起身踱步到刘福跟前,居高临下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人。

他刚刚查看了东宫的账簿。

已有三年未有例银进账,平日内务府只供应些粗糙食材,而前三天就连食材都被太后下令断了。

刘福浑身发抖。

不敢看自己主子的脸。

刚开始,东宫例银内务府还是照常发放的。

只不过是按照最低标准。

并且,绝大部分进了他口袋。

这事太后知晓却没有明言。

而皇帝昏迷,给东宫断水断粮正是他给太后提议的。

当真是猪油蒙了心哟。

没想到太子根本不似表面那般懦弱。

说不后悔那是假的。

可谁让谢皇后三年前死了呢。

这宫里没个靠山该怎么生存?

太子殿下啊。

你说你没事搞什么藏拙呢!

“老奴有罪……”

想到自己做的桩桩都是掉脑袋的重罪,刘福一屁股瘫倒在地。

“刘公公这是做什么?”

有双温热手掌托住他,力道轻柔得像在搀扶长辈。

“孤还要谢你!若非这三百两例银,孤怎知皇祖母对孙儿的一片舐犊之情?”

刘福浑身僵成冰雕。

“去吧。”

元彻替他掸去肩头草屑,笑容温和得如同朝阳,“去慈宁宫替孤带句话,孙儿惭愧,竟让个阉奴坏了祖孙情分。”

“殿下饶命啊!”

刘福扑通跪地磕头。

地面顿时留下一滩血渍。

元彻皱眉。

“刘公公,你越发没规矩了!孤这东宫向来缺少粗使太监宫女,你这弄脏了要怎么打扫?”

“拉走吧。”

刘福猛地抬头,眼中充满悔恨。

“老奴恳求殿下赐个痛快!”

元彻淡淡瞥他一眼,两手一摊,“孤最见不得老人受苦,定会让皇祖母……下手利落些,不过啊,她既掌管着后宫,也该提高下管理水平,太松懈了,这难免就容易滋生些腌臜货。”

“殿下,老奴愿死在你手里!”

刘福哀嚎痛哭。

刚才他还畅想着出宫享福,如今却在这求太子赐死!

比起慈宁宫那些折磨人的伎俩,死在太子那手起刀落的手法要好得多!

“走!”

可禁卫军将他架出殿门,却是扑灭了他的唯一心愿。

“殿下,老奴求您赐死啊!”

宫廊拐角不断传来刘福杀猪般的惨叫。

元彻摇头轻笑。

呵,昨晚不过来一起送人头,现在他可没杀人的兴致。

“殿下,老奴去太医院找了陈太医。”

李忠进来。

看到地上一滩血渍。

不禁也皱了皱眉。

如今东宫算是正常运作开来,这粗使太监宫女需增添几个了。

可惜没钱难办啊。

“喏,这三百两你收着。”

一个银袋子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