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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头,他好像没扯谎。”
赵钱在巡检司当差多年,捕快的活没少干,自然也有了一些经验。
见着对方一直喊冤,便低头在伙计身上一闻,果真没闻到油灯燃烧后挥发的腥臭味,讪讪地抬头看向顾知念。
“嗯?”
顾知念也蹲在人边上,抽了抽鼻尖,确实只闻到了淡淡的油腻味,不曾有兽油燃烧时挥发的腥臭。
“小、小的知道是谁放的火,小的知道!”
伙计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咽了口唾沫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知道什么说什么只求能换条生路。
“小的、小的记得,前日有伙马贩在客栈里落脚,昨日他们找掌柜的要求换房,结果掌柜提灯进了房里,非指着墙上一块破损说是他们干的,那伙马贩不想闹大便赔了二两银子,气不过退房去了另一家客栈落脚。”
“我、我记着没错的话,他们原准备今日晨时退房的。”
这样说来,对方完全有纵火的动机,被掌柜的敲诈银子后怀恨在心,便趁着快开城门前的一两个时辰放火,等查清楚原因后,他们早就出了城门。
“你可晓得他们在哪个客栈歇脚了?领我们过去,事办好了,我可与相识的捕头打个招呼,不送你入刑房。”
“知道、知道,小的知道,大人请随我来。”
那伙计领着众人一直来到一间客栈外,里头值夜的人打着瞌睡,全然没发现门外的巡役,顾知念回头望向起火客栈的方向,心中略微估算了一番。
两间客栈恰好是一头做东边生意,一头做西边生意,彼此互不相干。
若真是马贩纵火,此时跑回来时间不超过半刻钟,他喊来赵钱,在对方耳旁低声吩咐了几句,后者听后点点头表示明白。
“去,切莫声张,也不要打草惊蛇,就如寻常那般。”
“是!”
随着赵钱进去,客栈里很快点起灯火,睡眼惺忪的伙计见着来人衣服上的巡字后吓了一跳,趁着这功夫,顾知念领着人去了一旁的马棚,果然有十多匹西凉马被拴在其中。
“司头,都是良马,一匹能卖三四十两银子呢!”
巡役中有识马的,小声地欢呼一句。
天下骁驹共分四等,最劣等的驽马、商队与富贵人家出行常见的良马、军中所供的战马以及专贡皇族的贡马。
这四等马又要以养马地来区分,其中以羌人、胡人的马最好,西凉马与幽州马不分上下,前者以耐力见长,后者以爆发力著称,西蜀的蜀马则是最差。
“好马,好马,得想个法子搞回咱们巡检司才是。”
顾知念看得眼热,只要坐实了纵火事实,他说什么都要将这十几匹西凉马扣下来自己用。
客栈里粗暴的砸门声不绝于耳,从睡梦中被吵醒的客人骂骂咧咧开门后,瞧见门外的官服气势顿时就弱下来,不过一刻钟功夫赵钱就从客栈里走出。
“司头,瞧清楚了,四个马贩,分了两间房睡,有两人开门时脸上不曾有睡意,身上还穿着里衣,他们包袱都收拾好了摆在桌上,提起便能走。”
按着先前吩咐,赵钱将自己看见的情况全说了出来,顾知念眉头轻挑,这些情况基本已经坐实了纵火的真凶,自己只需要找个正当理由将马扣下来就成。
“司头,动不动手?抓回去就算他们嘴硬,丢进刑房里关两天什么都招了。”
只是眼珠一转,一式计谋便涌上心头,顾知念捏着下巴,看向那群西凉马嘿嘿笑道:
“一会兄弟们辛苦些,天光了与我出趟城,回来后我请诸位去喝花酒。”
听着自个司头要请喝花酒,这些巡役们顿时精神一振,平日里他们哪有机会进青楼中喝花酒,能在外头瞄上两眼便不错了,至于熬个夜?
那算个屁!
“三哥,快快起身,准备出城了。”
马三在兄弟的催促下睁开眼,晃了晃脑袋后人清醒过来,昨夜好险回来的够快,才回了半盏茶功夫就有巡检司的人来查,不过想来对方是没发现问题的。
想着前日被敲诈去二两银子,他就一阵舒畅,昨夜一把火,那掌柜的损失何止二百两银子?
此刻正是要赶在捕快没反应过来之前速速离开。
“走,走!”
他随意用清水抹了抹脸,便与兄弟一起出了门。
马家四兄弟付了银子退房,便赶着马匹往城外走去,全然没发现暗中两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快,去告诉司头他们要出城了,往东城方向去了。”
牵马动身的马三,却是走了没两步后有些疑惑地挠挠头冲兄弟说道:
“怪事,我怎么觉着我这马好像沉了几分,这手上有点不对劲啊。”
“嗨,兴许是草料吃多了,不然就是你没睡醒,还是赶快出城吧,”
兄弟并未将马三的话放在心上,他扯了扯缰绳,只当作自己是没休息好,便牵着马继续往城门走去了。
城东外的官道上,得到消息的顾知念早早领着手下巡役守在路上,或许是怕对面驱赶马群强行冲过,还搬来了两截树干横在路上。
不多时,一匹匹骏马的身影远远出现,马家四兄弟瞧见前方拦路的官差后,也是皱起了眉头。
“大哥,难不成咱们被发现了?”
马三看向领头的大哥,不免有些担心问道,若非事情败露,怎的有一群官差拦在前方?
“不要慌,想来只是碰巧了,他们不过七八个人,若是事情败露,来的肯定不止这些人,都不要慌,正常过去便是。”
走南闯北多年的马家老大沉声安慰三个弟弟,沧桑老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几人将信将疑地驱赶马群上前,走到树干前便被赵钱拦下。
“几位留步,可是从城中出来的?”
“回大人的话,我们兄弟四个是凉州来的马贩,正是昨夜在客栈歇脚,今早便出城接着赶路。”
他赔着笑,将一把碎银子塞到赵钱手上,瞧着对方身后那些巡役没有动作不像是冲他们来的,心中便放下几分警惕。
“嘿,哥几个也是奉命行事,昨夜城里走水有小贼趁乱偷了几十两银子,例行检查,不算为难你们吧?”
赵钱皮笑肉不笑站在原地,没有半点要让路的意思,听他这么说马老大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水,心里警惕也放下大半,让开身子道:
“是、是,大人查便是,我们兄弟四个都是良民,决计不会干这等偷鸡摸狗的事。”
他话才说完,整个人便愣在了原地,脸上表情一阵变幻,既有刚说完大话就被打脸的尴尬,还有对面前情形的疑惑。
自个弟弟的褡裢里,被摸出了一个银袋,打开一瞧,不多不少五十两银子。
沉甸甸的银两在袋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马老大脸上浮现出怒意,用杀人般的目光回头看向自己的弟弟。
“哥,不、不是我,我没有啊!”
马三慌乱无措的拼命摆手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昨晚出去的是他,如今被搜出来银子的褡裢也是他,他算是黄泥巴粘裤裆,不是屎也成了屎。
此刻的马老大满腔怒火都对准了自己弟弟,全然没想过会不会是面前巡役搞的鬼。
毕竟在他看来,对方只是恰好在此搜查出城的行人,况且自己刚刚是看着的,那银子分明是从老三的褡裢里拿出来,不是放进去污蔑人。
他只当作兄弟被财迷心窍,气的一马鞭甩出去,马三脸上顿时多出一道血印,他也只得委屈的捂住脸站在一旁。
这银子分明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他昨夜放了火就与老四跑回去了,哪有功夫去偷银子?
可他也明白这会说什么大哥都不会相信自己,只好用怨毒的目光瞧着一旁赵钱。
“这.....大人,这银子真不是我兄弟所偷,想来其中是有误会的,大人不如......行个方便?”
事已至此,马老大只好咬牙又掏出来一把银子,只求对方是个能息事宁人的主,权当没看见这一袋银子让他们离去。
“嘿嘿,这银子我可不敢收,要怪就怪你兄弟瞎了眼,什么人的银子都敢偷。”
“若是让县令老爷知道我昧了这银子,他便要扒了我这身官服。”
赵钱瞧着四兄弟那模样,悄咪咪的将马老大掏出来的银子摸到掌心,旋即便假情假意的劝说道:
“不过嘛,若银子真不是你兄弟偷得,便乖乖与我回一趟衙门,左右不过两个时辰便能证明你兄弟清白,若是不回嘛......”
站在他身后的七八个巡役面露不善,只要对方敢拒绝,下一刻便要拔刀相对了。
马老大笑容苦涩,此刻他们兄弟四个恨不得赶紧离开清水县,还跟着回衙门?
可眼下这情形,对方已然是吃定了他们,敢对官差动手,他们只怕是嫌命长了。
见他还在犹豫,赵钱并不急着催促,顾司头早些时候把一切都吩咐的明明白白,甚至连马老大此刻的犹豫都算准了,自个只消等着对方开口便是。
“既然如此,我们便与大人去一趟衙门,还求大人.....去了衙门后替兄弟几个多多美言几句。”
“好说,好说的。”
赵钱脸上笑容灿烂,笑得面前马老大心中瘆得慌,却也只希望对方能看在给出的银子份上,替他们辩解两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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