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知念也不记得自己何时睡着了,直到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才发现是魏舒勇站在外边。
“该动身了,若是迟了恐怕要在外边过夜。”
魏舒勇只着便装打扮,除了身上套着一件能勉强起到防护作用的兽皮衣外,只余腰间一柄长刀,他昨夜似乎是听说了什么事,此刻脸色有些难看,直到顾知念走出来后他才低声说道:
“安定郡那边,昨夜听说是有十几个麻匪入了城中,杀了户富家老爷,劫了上千两的银子逃出去了。”
说着,他又顿了顿,脸色更为难看。
“昨夜那边派出去的一队府兵,全没了。”
“什么?”
顾知念听闻也是一惊。
他对梁国军制有所了解,梁国官兵共有三等,一等护国营,二等武备营,第三等后勤营,也就是魏舒勇口中的府兵,白天的那名老吏便是后勤营中的笔吏。
府兵的战力远不如镇守关隘的武备营,平日里大多也只是负责郡县的镇守,或者在战时押运粮草辎重,作为预备队,可能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没有经历过大的战事。
尽管对付羌人胡蛮他们力有不逮,但是作为被兵部载名录册的府兵,围杀一伙麻匪是再轻松不过的事,一队有防备的府兵,能轻松对付上百的麻匪。
“恐怕扶风郡也不安全。”
魏舒勇的脸上露出忧心之色,虽说太平日子过久了,少经战事的府兵多少有些守备松懈,可一队实打实披坚执锐的府兵,一夜之间居然被杀了个干净,连个活口都不曾逃出!
普通的麻匪,恐怕根本做不到这种地步。
雍州两大雄关,分别是漠北与漠南两大雄关。
其中作为帝京门户的漠南关常年驻有数万大军抵挡胡人南下,而北面的漠北关更多的只是抵御麻匪与羌人冲关。
天水作为漠北三郡中首当其冲的门户更是屯兵过万,相对的,其它两郡守卫兵力并不算多。
他不安地摸了摸腰间战刀,能够摸入安定郡城中,只怕麻匪早早就在城内埋了暗子接应,安定离着扶风郡也不过几十里路程,谁知道扶风郡中会不会也藏着麻匪的暗子?
能够围杀二十名府兵不放跑一人,这些麻匪恐怕来头不简单,难不成又是麻匪啸聚,打算冲击城关?毕竟这种事在边关早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上一次的麻匪冲关还是十五年前发生在凉州,上万的麻匪攻破一座县城将其中洗劫一空,官兵闻讯赶到时见着的只剩下一地尸骸。
“咱们趁早动身,赶在关城门之前入城。”
魏舒勇不敢再耽误下去,领着顾知念出了客栈,同行的还有三位老卒,俱是同乡人,其中两位顾知念并无印象,那两人见着他也只是微微点头示好,见着第三人时他才开口打招呼:
“齐叔。”
“诶。”
齐五只是应了一声,整个人看起来愁容满面,顾知念倒是知道一些原因。
齐五入伍的时候他老婆生了个儿子还没几个月,拖着个娃娃,又得照顾自己那眼盲的婆婆,没几年女的就受不了,跟着个外地的穷书生跑了,前段时间齐五的老娘染了病,估计这会是赶着回去见最后一面。
“走吧。”
见人到齐,魏舒勇不再多言,朝几人抱个拳后翻身上马,不管是前世今生顾知念都没有骑马的经验,自然只能跟魏舒勇共骑一马。
一路上还算相安无事,正如魏舒勇所说,这一路过去连行商都见不着,只有一队按着佩刀的官差见着几人后退至一旁,警惕地等到几人走远后才重新上路。
直至日头西斜,顾知念屁股磨的火辣辣一片痛时,他们才算是进了清水县中。
街路上行人寥寥,恐怕是安定郡那档子事吓坏了不少富贵老爷,连着巡视的官差也明显多了起来。
“魏叔,您就送我到这吧,阿婆还不知道你回来了,想来见着你肯定高兴坏了。”
魏舒勇想着几人既然入了城中,安全自然无虞,放下了顾知念后便与其他人分别,快马奔向家中。
“几位,此番多谢了。”
顾知念又朝着剩下三人拱拱手,掏出三粒碎银子塞过去,另外那两名营兵难得的露出喜色,不着痕迹掂了掂手上碎银粒,估摸着得有半两多了,当下也冲顾知念抱拳:
“小哥儿,谢了。”
齐五想着将银子还回去,顾知念还不等他开口就抢先说道:
“齐叔,这算是我对老人家的一点心意了,抓药可得废不少银子,若是银子差了些,齐叔也可来找我的。”
“这……唉,好。”
齐五心中藏着事,没有多与顾知念交谈,便与另外两人一并离开了。
“窸窸”
不经意间,顾知念似乎听见了身后有什么动静,扭头看去却只见一道人影快速的消失在巷尾。
“……”
他低头看了看系在腰间的银袋,又想起白天魏舒勇说的话,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就这么几十两银子,犯不着为了这点银子几十号人进来吧?”
他快步的走回家中,看着摇摇欲坠的木门,想了想后找来几张缺胳膊少腿的桌椅顶在后边,至于那只能防防野狗的低矮土墙,他也无能为力了。
夜色渐深,外边的脚步明显多了起来,不时会发出铁器碰撞的叮当声,只怕是成队的官差在街路上巡哨,连打更的更夫似乎也不敢再出现在街头上,除了偶尔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屋外静悄悄的一片。
顾知念躺在木床上,努力瞪圆了眼死死看着屋外,那把短刃被他藏在头下的木枕下,随时可以抽出。
渐渐的,睡意上涌,顾知念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眼皮子也开始上下打架起来,意识模模糊糊之际,却隐约听见了门外有人小声的交谈。
“是这家吗?可别进错了,杀了个穷鬼不说还得被官府缉拿。”
“没错的,我亲眼看着他进去,我下午见着他那银袋了,里边少说二三十两银子,趁他熟睡咱俩进去把脑袋给他割了,还了赌债还能剩个十两银子,你我拿着脑袋和这十两银子去投城南的张麻子,到时哪还怕那些吃人的老爷?”
“张麻子?他可比咱俩还穷,投他做什么?”
“你有所不知,我有次偶然见着了几个官榜上有名的大盗去找他,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我对谁都没敢提这事,听说隔壁安定郡因着麻匪暗桩接应被抢了不少银子,我瞧这张麻子说不定也是麻匪的暗桩,咱俩带着银子脑袋去投他,到时候当了麻匪,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不比现在更快活?”
屋外的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屋内的顾知念却越听越无睡意,鼓圆了眼睛瞧着屋外,小心的将头下短刀抽了出来,一点一点下了床摸到门口。
“别犹豫了,再等一会官差又要从外边走过,咱俩快进去。”
屋外的两人就要推门进入,推了两把发现推不动后,果断从边上的矮墙翻入。
借着朦胧月光,顾知念只瞧见两道人影翻入院中,其中一人手上提着柴刀,另一人手里握着木棒,小心翼翼的朝着屋门走来。
幸赖月光没有洒入屋内,他一点一点挪到了门后,躲在窗口看不见的死角下,双手用力的攥紧短刃。
“咦?床上怎么没人?”
拿着木棒的人影小心翼翼从窗口瞄了一眼,却不见有人在上面,一旁的同伴面色骤然狰狞起来。
“不好,怕不是被发现了,冲进去,看他能往哪躲!”
两人一并推开门往屋内冲进来,拿着木棒的人恰巧从顾知念面前冲入。
“呀!”
顾知念怒喊一声,猛地站起身凭着感觉一刀刺出,黑夜中只觉得一捧火热的液体洒到脸上,随后视野中一片血色,面上被刺了一刀的男人顿时惨叫出声,手中木棒乱挥起来。
顾知念准备拔出短刀再刺,却发现深深刺入面颊的刀身似乎是被骨头卡住了,眼见拿着柴刀的人影回过神来,一刀朝着自己脑门劈下,他索性放弃了短刀,搂住面前惨叫着的男人腰身,使出全身力气抱着对方摔在地上,起身后又一脚将受伤的男人踢开,自己慌忙弯腰冲到一旁。
“砰——”
闪着寒芒的柴刀砍在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顾知念抬头时也看清了来人的脸,忍不住开口惊呼:
“齐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