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吃人的官,杀人的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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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了堂,顾知念被送出衙门,同回来的魏舒勇几人早闻讯赶来等在门外,见着他出来后纷纷围了上来。

“贤侄,手上这伤要不要紧?那些官儿没为难你吧?”

“小哥儿,钱财不过身外之物,人没事就好,若是小哥担心住在家中不安全,这些时日不妨来我等家中暂住,毕竟不能白收小哥儿这好处。”

除了魏舒勇,另外两名收了顾知念碎银子的营兵也开口劝慰,直到最后的齐五低着头沉默上前,顾知念正要开口时,他整个人跪在了顾知念面前。

“顾贤侄,我、我......都赖我啊!唉......”

顾知念沉默站在原地,既未扶起对方,也不曾开口说话,无论如何,齐六也是齐五的儿子,若不是昨夜自己留了个心眼,此刻哪还能站在这里看齐五跪下?尸身都被葬去城外了。

“唉。”

魏舒勇晓得顾知念内心的矛盾,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

“昨夜齐五回到家中时,他老娘都死了有两日了,尸身都臭了,家中的物件也被儿子卖了去,齐六那畜生还在赌坊里欠了有八九两的银子,唉。”

“齐叔,先起来吧,这事终究不赖你。”

沉默后,顾知念才轻声开口,身上几十两银子没被贼人抢去,反倒被官儿刮走了八九成,现在还得压着火气,任谁心里也不舒服。

“贤侄,先去医馆,找大夫替你看看这伤口如何,若是这手臂留下隐患可就麻烦了。”

魏舒勇三人扶着齐五站起身来,这衙门外终究不是说话的地,顾知念手上又有伤要处理,从医馆出来后几人暂时去了他家中歇息,看着那倒塌一块的土墙,躺在地上还残留着刀痕的木门,魏舒勇也是胆战心惊,若不是自己这个侄子警醒,只怕这会自己得给他收尸了。

“畜生,畜生啊!”

齐五看着昨夜的战况,是又气又恨,想到昨日顾知念担心他老娘,还特意多塞了些银子相帮,结果险些被自己的儿子害死,他便觉着脸上火辣辣的,不知要如何面对顾知念。

“贤侄,你这些日子不如搬去我家中住着,营中给了我几日时间探亲,这几日你与我同住一块安全些,不怕遭了报复。”

魏舒勇开口劝说道,他与麻匪厮杀过几轮,这些亡命之徒最是记仇,张麻子被害得暴露了身份,在齐六嘴里指定会变成是顾知念泄的密,这些麻匪只会想尽法子报复对方。

顾知念坐在木床上沉默许久,咬牙开口:

“魏叔,齐六和张麻子,不能留!”

这两人只要活着,他就一日不得安宁,他可以苟活,可以被县官压榨,无论如何至少还有条活路,可他不想天天睡觉都得担心着自己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割去脑袋。

他连白身都不是,不过是如路边野草一般低贱的贱民,生如蝼蚁,命比纸薄,离开这清水县,他又能去哪讨活路?

只要他还在这边城之中,麻匪终有找到他的那日,他又能如何?逃去内州?千里路迢迢,凭他手上这几两碎银子也想远行?只怕还没走出雍州便饿死在路上了。

顾知念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

“魏叔,我要活,他们就必须死,我要活着,我不想死!”

他一字一句,坚定地说出这句话,全然不顾一旁齐五心中会如何想。

魏舒勇看见这杀意凛然的目光,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边上两位营兵思及齐五的感受,俱都不开腔。

“顾侄,那畜生......唉......若是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那畜生,死了也好......死了也好......唉。”

坐地上的齐五苦涩的开口,对于顾知念的话他生不出半点的愤怒,只有深深的悔恨,老娘死了,老婆早早跟人跑了,唯一一个儿子也成了畜生,他面容仿佛苍老了十几岁一般,抬头时眼中只有深深的痛苦。

“齐叔。”

顾知念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他又能说什么?他与齐六之间终有一人要死,即便齐五开口为儿子求饶,也挡不住他的杀意。

魏舒勇几人离开后,顾知念一个人坐在木床上,手指摩挲着短刃光滑的刃面,多亏了这把短刃,他昨夜才能逃得过一命,边关对刀器管制不严,这样一把短刃,还不如割肉刀威胁来的大,吴捕头帮着刷洗去上边血迹后就交还给他。

“爹,看来你留给我的,就只剩下这枚玉佩和这把短刃了。”

看着身边空瘪的银袋,他自嘲一笑,这世道,官和匪又有什么区别?

顾知念有些失望,在这世道里,要活命,得靠自己,他要找到齐六,找到张麻子,杀了他们,然后逃,逃出清水县,逃到一个麻匪来不了的地方,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齐六,你若是不敢来找我,我可就要来找你了。”

指腹轻轻刮过锋利的刀刃,顾知念脸上露出狠辣之色。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齐六处境确实比他还倒霉......

“娘的,你若是敢骗老子,老子剐了你的肉,扒了你的皮!”

清水县城外,一间不起眼的草屋中挤了七八人,冷眼看着在地上痛的打滚的男人和一旁暴怒的男人。

“爷,张爷爷,我真没骗您啊!昨夜我亲耳听见那姓顾的与捕快说,见着您和几个好汉吃酒,我正要来告诉您时被他发现了,您、您瞧我脸上这伤,都是被他打出来的啊!”

齐六抱着头在地上打滚,张麻子一脚又一脚踹在他的身上,听着他的话,张麻子反而冷笑:

“哟,听着?这么巧呢,你还正好碰着那顾知念跟官差说话呗?”

张麻子越想越气,昨夜他搂着小娇娘睡的正酣,结果这齐六直接冲进来嚷嚷着捕快来抓了,吓得他衣服都来不及穿就要逃,有两个来得快的捕快被他几刀砍死,躲了一夜后他今早一大早便从暗道中出了城,担心其他几个县的暗桩也出事,连忙把人都喊来了这儿,结果几人越想越不对劲,莫不是这姓齐的把官差给引了过来?

几人越想越不对劲,原先那都好好的,官差见着他们连唾沫都不舍得吐两口,怎么无端端就杀上门来了?思来想去,说不得是这姓齐的惹过来的祸端!

“爷,我、我昨夜是想着去姓顾的身上要些银子还债的啊......我、我欠了赌坊九两银子,若是还不上我得被他们打死啊,我瞧着姓顾的死了爹领抚恤银回来,想着向他要十几两银子花花,就见着了他和捕快见面了,我真不敢骗各位爷爷啊,我、我若是骗了各位爷爷,便叫我被乱刀砍死,脑袋被狗叼去吃了!”

几个麻匪见他不像说假话,连这等毒誓都发了,便也暂且放过他,有麻匪看向张麻子问道:

“桩头儿,如今怎么着?蛮爷几位老大可是准备找座县城抢了,若是到时咱们给不了信,蛮爷怪罪下来......”

齐六在一旁听的瑟瑟发抖,这些个凶人是要做什么?听他们的话,莫不是黄沙里那伙麻匪要抢县衙么?这些凶人当真是亡命之徒,连营军的围剿也不怕么?他不由得有些后悔昨夜做出的决定了,可看着面前这些悍匪,无论如何也是提不起退的心思了。

“咱们先看看那些捕快有无动作,想来那些肥头大耳的猪官也不甚在意这些事,若是无人找咱们,哥几个便先跟我去清水县,那姓顾的敢向官府告密,咱们把他的脑袋割下来挂城门上!到时候他身上那银子嘛......”

张麻子嘿嘿一笑,目光扫向屋内众人,意思不言而喻。

屋内的几名麻匪互相对视了一眼,俱都点点头,听那齐六先前的话,姓顾的手里说不得有几十两银子,把他杀了,每人能分到手三四两银子,这钱足够他们去青楼里潇洒一夜了。

“桩头儿,这小子怎么办?是留着还是杀了?”

有人看向地上的齐六,不怀好意的说道,这人算是知道了他们的秘密,要不做自己人,要不一刀做了,尸体丢去林子里喂熊罴。

有人从腰间抽出刀刃,狞笑着走到齐六脸上,只待张麻子点头,便一刀将他脑袋剁下来!

“爷、爷!几位爷,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啊!我不分几位爷的银子,我、我与那顾知念有仇,我也能杀人的,我早就仰慕诸位爷劫富济贫的义举了,不若就让我杀了那姓顾的当作投名状!”

齐六吓得在泥地上乱爬,死死的抱住了张麻子大腿哀求,张麻子接过刀刃,用寒凉的刀面在齐六脸上拍了拍,笑道:

“嘿,劫富济贫?瞧你胆子还没卵子大,嘴巴倒是会说话,这次便留你一命,这事干的好了,倒时你便跟着我走,晓得么?”

“晓得,晓得,多谢张爷爷绕我一命,多谢爷爷!”

齐六大喜过望,也不顾地上脏,直接跪下用力磕了几个响头,惹得其他人哈哈大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