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灵宗的天枢阁内，檀香在铜炉里燃得噼啪作响。
洛清瑶静静躺在青玉寒玉床上，面色比床单还要苍白，左眼角的朱砂痣像一滴凝固的血。
玄灵子坐在床沿，骨节分明的手始终握着她的腕脉，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手背上淡青的血管——那是方才替她渡入灵气时，被她无意识抓出的红痕。
掌门，您已守了三日三夜。药堂首座端着药碗站在门口，声音放得极轻，清瑶姑娘的伤......需得静养，您这样耗着，万一...
退下。玄灵子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冰碴子。
他袖中暗金纹路顺着小臂爬上手背，在烛火下泛着幽光——这是他动用本源灵力时才会出现的征兆。
三日前替洛清瑶疗伤时，他几乎耗尽了半百年修为，此刻连呼吸都带着隐约的刺痛。
忽然，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青梧掀开门帘冲进来，腰间玉佩撞得叮当响：掌门！
那幽蓝符文又有动静了！他额角挂着汗珠，我带着弟子在阵眼守着，方才符文突然暴涨三寸，周围十里灵气像被抽干了似的，连引气期的小弟子都开始头晕！
玄灵子霍然起身，寒玉床被带得发出一声轻响。
他转身时袖角扫落了案上的药碗，褐色药汁在青砖上晕开，像团未干的血。青梧，替我守着清瑶。他声音沉得像压着块千钧石，若她醒了......
弟子明白。沈青梧重重点头，目光扫过洛清瑶毫无血色的脸，喉结动了动。
玄灵子刚走到门口，又折身回来。
他俯身将洛清瑶散落在枕畔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腹轻轻碰了碰她冰凉的耳垂，这才转身离去。
暗金纹路从颈后爬上耳尖，在晨光里泛着微光，像条蓄势待发的龙。
阵法中心的洞穴外，早有弟子围了一圈。
玄灵子刚走近，便觉一阵腥风扑面而来——那是灵气紊乱到极点时才会出现的腐味。
洞壁上的幽蓝符文比三日前亮了三倍，每道纹路都像活过来的蛇，正以诡异的轨迹游动。
掌门！玉玑子扶着洞壁站起，他原本圆乎乎的脸瘦得只剩眼窝，却仍强撑着指向符文，您看这勾连处！他指尖发颤，我昨日翻了药堂最老的《万符录》，这纹路与上古锁灵印如出一辙！
当年青冥宗用这印镇压过吞天蟒，可......他声音突然低下去，可锁灵印是困兽的，这符文中的灵力波动......更像在镇什么活物。
话音未落，洞顶突然落下碎石。
众人抬头，却见那符文中心裂开道细缝，幽蓝光芒中渗出几缕漆黑雾气。
玄灵子瞳孔骤缩，暗金纹路在臂上暴起——那黑雾里的气息，竟与他体内沉睡的力量有几分相似。
别靠近......虚弱的女声从石缝后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块碎石下露出半截透明的衣角，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正缓缓浮现。
她生着鹿一样的眼睛，额间有片月牙形银斑，右肩插着半截断裂的石剑，伤口处正渗出淡金色的血。
上古仙灵？玉玑子倒抽冷气，我曾在古籍里见过，说他们是天地初开时的灵体......
我是守印灵。仙灵的声音像风中的碎玉，这是上古神族设下的九重天垣印，镇压的是混沌魔灵。她每说一个字，身体便淡上一分，三百年前玄灵宗开山祖师误闯此地，我耗尽灵力替他布下迷阵，可如今......她望着不断蠕动的符文，血祭唤醒了封印，魔灵要醒了。
玄灵子的左臂突然剧痛。
他掀开衣袖，暗金纹路正与符文中的光轨同步游走，像两张重叠的星图。这是......
神族血脉。仙灵勉强笑了笑，当年封印魔灵时，神族用自身血脉为引。
你体内的纹路，是封印的一部分。她的目光突然凝在玄灵子脸上，所以，只有你能......
话音未落，符文突然发出刺目蓝光。
洞壁上的影子扭曲成狰狞的兽形，黑雾如活物般窜出，瞬间缠上了最近的弟子。
那弟子惨叫一声，修为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抽干，转眼间便成了具干尸。
退下！玄灵子大喝一声，周身暗金光芒暴涨。
他咬破指尖，精血滴在符文中，幽蓝光芒顿时被染成金红。
符文剧烈震颤，黑雾被逼退三寸，却又更凶猛地反扑过来。
玄灵子！洛清瑶的声音从洞外传来。
众人转头，便见她扶着洞壁站在晨光里，左眼角的朱砂痣在苍白的脸上格外醒目。
她显然刚醒，发间还沾着药汁，却硬撑着往这边跑，你不要命了？
那是......
清瑶！沈青梧从后面追上来要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洛清瑶望着玄灵子臂上翻涌的黑气——那是精血反噬的征兆，他每滴一滴血，便有一缕黑气钻入经脉，停下！
你体内的封印本就不稳，再强行注血......
闭嘴。玄灵子头也不回，额角渗出冷汗。
他能清晰感觉到，魔灵的力量正顺着符文往他体内钻，而他的血脉却在本能地吸引那力量——就像干渴的人遇见泉水。若封印破了，整个修仙界都会被魔灵吞噬。他声音发哑，我是掌门，我必须......
你是玄灵子！洛清瑶冲上前，一把抓住他正在滴血的手。
她的掌心突然泛起暖光——那是她前世炼丹时才会出现的本命火，我不许你拿命换！她咬着牙将灵力渡入他体内，可玄灵子的经脉里像结了冰，她的灵力刚进去便被冻成碎渣。
清瑶......玄灵子望着她发红的眼尾，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三百年前他初任掌门时，也是这样站在断崖边，望着门派衰败却无能为力；三日前他抱着她坠下悬崖时，也是这样害怕她的心跳消失。
此刻她的手那么小，却死死攥着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绳。
轰——
符文突然发出轰鸣。
玄灵子的精血终究压不住魔灵，符文中的裂痕又扩大了三寸，黑雾如潮水般涌出，瞬间笼罩了半个洞穴。
洛清瑶被冲击力掀得撞在石壁上，玄灵子想拉她，却被黑雾缠住了双腿。
他望着她撞破的额头，血珠顺着脸颊滴在青石板上，突然想起三日前她坠崖时，也是这样满脸是血地望着他。
我说过要和你一起振兴门派。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所以，你不准睡。
洛清瑶捂着发疼的太阳穴，突然想起前世记忆里闪过的片段——丹鼎峰下的密室，石壁上刻着的九重天垣印，还有一句被灰尘覆盖的话：解铃还须系铃人，破印当用同心血。她望着玄灵子臂上的黑气，又望着自己掌心未散的本命火，突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用我的血。她咬着牙道，我们一起。
玄灵子瞳孔骤缩。
他刚要开口，却见洛清瑶的左眼突然泛起金光——那是她动用轮回记忆的征兆。
她的指尖渗出淡金色的血，与他的暗金血液相融，滴在符文中的瞬间，符文突然发出清越的钟鸣。
黑雾被震退十丈，裂痕竟缓缓愈合了几分。
这是......仙灵的眼睛亮了，轮回者的血？
原来当年神族还留了这一手......
但没等她说完，符文再次震颤。
这次的震动比之前更剧烈，裂痕里渗出的黑雾中，隐约浮现出一只猩红的眼睛。
洛清瑶只觉一阵眩晕，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看见上古战场，神族与魔灵厮杀，看见一个穿暗金铠甲的男子站在阵眼，将自己的血注入封印，最后望着她笑：等我回来。
清瑶！玄灵子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这才发现自己和玄灵子的手正被符文吸住，两人的血正顺着纹路疯狂流逝。
玄灵子的暗金纹路爬上她的手背，与她左眼的朱砂痣连成一线，像朵绽放的花。
撑住。洛清瑶咬着唇，将最后一丝灵力渡入符文。
她能感觉到玄灵子的心跳就在耳边，强而有力，像面战鼓。
符文的光芒逐渐稳定，黑雾退到了洞外，但裂痕仍在缓缓扩大，每扩大一分，玄灵子臂上的黑气便浓上一分。
走！玄灵子突然将她推开。
他喷出一口黑血，暗金纹路在周身炸开，形成一道金色屏障将众人护在身后。青梧带清瑶回天枢阁！
玉玑子照顾仙灵！他望着不断扩大的裂痕，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我来稳住封印！
玄灵子！洛清瑶被沈青梧拖着往外跑，她望着他染血的衣襟，突然想起前世最后一幕——也是这样的金光，也是这样的背影，那个穿暗金铠甲的男子说：等我回来。
洞外的阳光照进来，在符文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那裂痕已扩成巴掌大的缺口，黑雾如毒蛇般钻出来，缠上玄灵子的脖颈。
他的暗金纹路被黑气侵蚀成灰，却仍咬着牙往符文中注入精血。
洛清瑶的眼泪砸在青石板上，她突然想起前世炼丹时师傅说的话：最烈的丹，要拿最痛的血来炼。
我等你。她对着洞中的背影大喊，声音被风声撕成碎片。
玄灵子转头看她，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
他臂上的黑气突然暴涨，将他整个人包裹在黑雾里。
符文的裂痕仍在扩大，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那缺口里探出爪子。
洞外的弟子们惊恐地后退，有人喊着魔灵出世了，有人哭着往宗门方向跑。
洛清瑶挣脱沈青梧的手，跌跌撞撞地往洞里冲。
她左眼的金光越来越盛，前世关于封印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终于想起，九重天垣印的最后一道锁，是需要神族血脉与轮回者的命魂共鸣。
她望着玄灵子被黑气笼罩的身影，突然明白，为什么前世她会反复梦见那道暗金铠甲的背影。
玄灵子！她喊着他的名字，扑进黑雾里。
洞外的阳光突然暗了下来。
符文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黑雾弥漫开来，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有什么远古的存在，正缓缓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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