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云隙漏下时，洛清瑶正替玄灵子包扎左臂。
玄灵宗议事殿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晃，照见他臂上暗金纹路里那道新裂的痕迹——像条扭曲的银蛇，正缓缓吞噬着原本流转的灵光。
她指尖刚触到裂痕边缘，玄灵子便轻轻抽了抽手臂，却又立刻反手扣住她手腕，掌心温度烫得惊人。
我说了暂时无碍。他声线平稳，可额角的冷汗还是顺着下颌滑进衣领。
洛清瑶盯着他泛青的唇色，突然想起方才在战场，他为替她挡下魔修的蚀骨钉，硬是用神族之血凝成屏障，那道裂痕便是那时从皮肤里绽出来的。
无碍的话，你昨夜咳血的帕子，当我没看见？她将药棉按在裂痕上，力道比平时重了三分。
玄灵子垂眸看她，月光落在她左眼角的朱砂痣上，像滴要化不开的血。
他忽然伸手抚过那点红，指腹带着薄茧的触感让她呼吸一滞：清瑶，有些事...
我要知道。她截断他的话，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总说要护我周全，可你知不知道，你倒下的那一刻，我连挥剑的力气都快没了？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青梧掀帘而入时，腰间玉佩撞得叮当响，发梢还沾着未干的血渍：师姐！
我去苍梧镇查探，发现最近三个月有十七个低阶修士失踪，最后出现的地方都在......他瞥了眼玄灵子，喉结动了动，都在玄灵山脉北麓。
洛清瑶心头一跳。
北麓是玄灵宗封印混沌魔灵的所在，千年以来除了历代掌门，无人敢近。
她转头看向玄灵子，却见他原本苍白的脸瞬间褪成纸色，臂上裂痕竟渗出一线黑血。
去药堂。她当机立断，扶着玄灵子往外走，玉玑子前日翻出本《上古禁典》，说里面可能有混沌魔灵的记载。
药堂的陶炉还煨着补气血的药，玉玑子裹着厚毯缩在案前，面前堆着半人高的典籍。
他见洛清瑶进来，立刻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她按住：躺着。少年脖颈上还留着魔修爪痕，说话时气音直颤：师姐，我查到了......混沌魔灵被封印时，施咒者用自身精元做引，所以任何接触封印的人，都会被诅咒反噬......他翻开一本泛黄的《玄灵秘史》，指着某页残章，您看，这里说封印如镜，承力者伤，当年初代掌门就是因为......
够了。玄灵子突然出声，声音像碎冰撞在玉壶里。
他站在药堂门口，月光从背后漫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清瑶，我不准你去北麓。
洛清瑶转身时，手里的药碗当啷掉在地上。
她盯着玄灵子，发现他连站着都在发抖，却还是挺直了脊背：那里有上古杀阵，连我都......
连你都撑不住，所以要我眼睁睁看你被裂痕啃到魂飞魄散？她大步走到他面前，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我用千年朱果、玄冰参，还有自己三滴本命精血炼的固元丹，能压裂痕七日。她将药瓶塞进他掌心，玄灵子，你总说我是你的逆鳞，可你知不知道，你才是我最不敢碰的软肋？
玄灵子的手指在药瓶上摩挲许久，终于仰头吞下丹药。
他喉结滚动时，洛清瑶看见裂痕的黑血淡了些，可他眼底的暗色却更浓了。
出发前夜，洛清瑶被一阵异响惊醒。
她顺着灵力波动寻到演武场，古镜正悬浮在月光里，玄灵子背对着她站在镜前。
他的声音很低，像在和谁说话：若真到了最后一步......我用命换封印稳固。
洛清瑶的呼吸一滞。
她想冲过去，却见镜中映出他的脸——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眼尾泛红，像被抽干了所有傲气。
她突然想起前世，她作为炼丹师最后一次炼药时，也是这样看着自己枯竭的本命精血，想着总要有人活下来。
不许。她出声时，声音哑得厉害。
玄灵子转身，看见她站在月光里，眼眶通红，你说过要陪我看后山的雪，看一辈子。
他伸手要抱她，却被她躲开。
洛清瑶走到古镜前，指尖抚过镜面：你若敢死，我就把这破镜子砸了，让混沌魔灵出来陪你作伴。
玄灵子突然笑了，伸手将她捞进怀里。
他的心跳声透过衣襟传来，有力得不像将死之人：好，我不死。
可他们终究没能按时出发。
第二日清晨，当两人收拾好行装站在山门前时，古镜突然发出刺目的幽光。
洛清瑶回头，看见镜面上浮起一行血字，像是用活人精血写的：封印之地，已有人捷足先登。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衣领，洛清瑶握剑的手紧了紧。
她抬头看向玄灵子，却见他望着北方，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暗潮——那是属于上古神族的愤怒，也是属于玄灵宗掌门的决绝。
走。他牵起她的手，暗金纹路在两人交握处流转，不管是谁，敢动玄灵宗的封印......
他没说完的话被风卷走。
洛清瑶望着两人交叠的影子，突然想起玉玑子昨晚翻到的另一段记载：混沌魔灵，最喜食人心执念。
可她的执念从来简单——不过是身边这人，活着，站在光里。
山门外的石阶上，两行脚印正朝着北方延伸。
而在更远处的云霭里，隐约可见几缕诡异的黑雾，像极了魔修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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