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禁地的月光透过竹帘,在洛清瑶手背投下细碎的影子。
她跪在玄灵子床前,指尖悬在他左臂的裂痕上方——那道自肘部蔓延至腕骨的暗纹,此刻正像被抽干了墨汁的符咒,浅得几乎要融在皮肤里。
疼吗?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
玄灵子闭目靠在床头,喉结动了动:不过是旧伤。
可洛清瑶分明看见,他攥紧的掌心渗出了血珠。
自三日前从黑雾战场归来,他便不再让她用灵力为他疗伤,说是外门弟子的灵力驳杂,可她知道,他是怕她看出什么。
深夜的静室突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洛清瑶迅速收了手,却见玄灵子已经掀开锦被站起,素白的中衣下摆还沾着未擦净的药渍。
他的脚步比往日虚浮,却固执地往偏殿的古镜走去——那面蒙着红绸的青铜镜,是玄灵宗历代掌门用来观星测运的法器,近日他总在子时来这儿。
洛清瑶缩在廊下的阴影里,看着他抬手抚过镜面。
红绸滑落的瞬间,镜中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翻涌的黑雾与扭曲的魔纹。若我的灵魂能彻底镇压混沌魔灵......他的声音低哑,像碎在风里的冰碴,那便值得。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
前世作为炼丹师时,她见过太多孤注一掷的修士,他们总爱说值得,可最后留下的,不过是冷冰冰的牌位和未完成的丹方。
第二日卯时,洛清瑶堵在药堂门口。
玉玑子抱着半筐赤焰草正要出门,被她拽得踉跄:掌门最近总去古镜殿?
首徒大人?小药童的鹿眼瞪得滚圆,前日我送续脉丹去静室,看见他案头摆着《上古禁术录》......话音未落,沈青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瑶,我昨日巡山时,在封印谷外发现幽冥教的追踪符。
三人围坐在偏厅,烛火将影子拉得老长。
玉玑子翻着药谱的手顿住:古镜里的星图我研究过,镇压魔灵需要本命魂火。
掌门的暗金纹路是神族血脉,若强行献祭...
他活不过七日。洛清瑶替他说完,指节捏得发白。
前世她为救师尊试过禁术,知道魂火燃烧时,每一寸筋骨都会像被热油烹煮。
那怎么办?沈青梧握紧腰间的剑,总不能眼睁睁看他......
拖。洛清瑶突然抬头,眼底闪过狡黠的光,他不是总说我双魂共鸣的火候不够?
我去请他指导修炼。
玄灵子的静室里,洛清瑶跪坐在蒲团上,将掌心按在他后心。
双魂共鸣的术法需要两人心神相通,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体内翻涌的暗潮——那是魔灵反噬留下的毒,正啃噬着他的经脉。
收神。玄灵子的声音带着几分哑,灵力要顺着任督二脉走。
可他的指尖在发抖。
洛清瑶故意将灵力输得急了些,玄灵子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前倾,额头抵上她的肩。
有温热的液体渗进她衣领,是他左臂的裂痕又崩开了。
疼就说。她侧过脸,鼻尖几乎擦过他的耳垂,我又不是外人。
玄灵子僵了一瞬,忽然低笑出声。
他的呼吸拂过她左眼的朱砂痣,带着药香:清瑶,你从前可不会这么缠人。
从前?
洛清瑶心口一跳。
他说的从前,是她刚入宗时唯唯诺诺的外门杂役,还是更早......她不敢深想,只将灵力输得更缓,像在补一件碎了千年的瓷器。
这日黄昏,洛清瑶在膳堂端了碗蜜枣粥往静室走。
路过演武场时,正撞见玄灵子在练剑。
他的剑招比往日迟缓,暗金纹路几乎褪成了淡金色,可每一剑都精准地劈在魔灵虚影的命门——那是他自创的镇魔十三式,从前总说你火候不够,如今却像在最后一次演练。
清瑶。他收剑转身,剑穗上的银铃轻响,明日我要去封印之地。
我陪你。
不行。他的声音冷下来,那里的怨气会侵蚀你的灵根。
洛清瑶突然攥住他的手腕,指尖按在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纹路旁:你以为我看不出?
你的血脉之力快耗尽了,独自去就是送死!
玄灵子的瞳孔骤缩。
他想抽回手,却被她握得更紧。
晚风掀起她的发,露出眼尾泛红的朱砂痣:玄灵宗的掌门可以死,但玄灵子不能。她的声音发颤,我不许你死。
他望着她,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轻轻覆上她的手背:明日寅时,山门外。
封印之地的雾气比往日更浓。
洛清瑶踩着碎石往前,能听见脚下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嚓声——那是被魔灵腐蚀的岩石。
玄灵子走在她前面,身影在雾里忽明忽暗,像随时会被风吹散。
清瑶。他突然停步,转身时雾气刚好散开,露出他苍白的脸,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我不——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突然被一道黑光卷走。
洛清瑶扑过去,只抓住一截被扯断的袖角。
封印裂缝里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黑雾翻涌着溢出,将天空染成诡异的紫黑色。
她跪在地上,望着那道越来越大的裂缝,袖角上暗金的纹路还带着他的体温。
风卷着碎石打在脸上,她却感觉不到疼。
眼泪砸在地上,很快被黑雾蒸发,只留下一点淡红的水痕。
远处传来幽冥教的号角声,比之前更密集,更嚣张。
洛清瑶缓缓站起,左眼的朱砂痣在黑雾里格外醒目。
她抹掉脸上的泪,指尖掐进掌心,直到渗出血珠——这疼让她清醒,让她的眼底燃起两簇火焰。
玄灵子。她对着裂缝轻声说,声音里裹着冰碴,你说这是你的宿命。
可我洛清瑶,偏要逆了这天命。
山风卷起她的衣袂,将她的话送进裂缝深处。
而裂缝上方的天空,正裂开更巨大的缺口,露出混沌中翻滚的魔影。
一场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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