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韵斋的鉴赏会,如期举行。
能进入此地的,无一不是在京城古玩界浸淫多年,眼力毒辣的老玩家和收藏大家。
柳承志一身得体的暗纹中式长衫,满面春风地招呼着各路来宾。
当他看到沈振邦带着徐哲一同前来时,眼中闪过阴冷笑意,但旋即又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的表情。
“沈老太爷,您可是稀客啊!快请上座!”柳承志亲自将沈振邦和徐哲引至贵宾席。
鉴赏会开始,柳承志先是拿出几件古韵斋的“镇店之宝”,如明代宣德炉、清代珐琅彩瓷等,供众人鉴赏品评,气氛热烈。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
柳承志拍了拍手,示意下人捧上一个用红绸覆盖的巨大托盘。
“诸位前辈,诸位同好,”柳承志高声道,“今日,小子有幸,从一位海外回流的神秘藏家手中,收到一件据称是‘失传国宝级’的重器!”
“此物一出,必将震惊整个收藏界!”
红绸揭开,一件造型雄浑古朴,通体布满青绿色锈迹,散发着浓郁历史沧桑感的青铜方鼎,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方鼎四足双耳,器型庄重,纹饰繁复,隐隐透着一股王霸之气。
“此乃……西周早期,伯矩方鼎?”一位白发苍苍的青铜器鉴定专家,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激动。
“不错!”柳承志得意地笑道,“据那位藏家所言,此鼎乃是当年八国联军侵华时,从宫中流失海外的国之重宝,其价值,无可估量!”
在场的几位京城知名鉴定师,纷纷上前仔细观摩,有人啧啧称奇,认为其工艺和锈色都符合西周青铜器的特征;也有人面露疑色,但言辞间却多是模棱两可,不愿轻易下定论。
毕竟,这等级别的“国宝”,一旦看走了眼,那可是要贻笑大方的。
柳承志目光一转,落在了徐哲身上,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
“徐顾问,您在兰城赌石大会上慧眼识珠,解出‘帝王龙筋’,名震遐迩。”
“今日,这件国宝级的青铜方鼎在此,还请徐顾问不吝赐教,为我们指点一二,也好让我们这些京城的同行,学习学习。”
这番话,看似客气,实则包藏祸心,分明是想将徐哲架在火上烤。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徐哲身上。
徐哲神色平静,缓步走到那青铜方鼎前。
他仔细观察着方鼎的器型、纹饰、铭文以及表面的锈蚀情况。
双眼之中,金色流光再次闪耀。
在他的透视之下,这件青铜方鼎虽然表面工艺精湛,锈色也做得极为逼真,但其内部铜质的分子结构,以及某些关键部位,如鼎足与鼎身连接处的铸造痕迹,却存在着与西周真品不符的细微疑点。
甚至,在某些锈迹的深层,他还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现代化学催化剂残留的荧光反应。
这,是一件仿制水平极高,足以蒙骗过绝大多数专家的顶级赝品!
徐哲心中冷笑,正要开口说出自己的判断。
柳承志却仿佛算准了时机一般,突然提高了声音,朗声宣布道:“诸位!就在刚才,已经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神秘买家,对这件伯矩方鼎,开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天价!”
“现在,只等我们最后确认其年代无误,便可当场成交!”
“届时,这将是我们古韵斋,乃至整个京城古玩界,近年来最大的一笔交易!”
柳承志的话音未落,全场已是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天价”给震惊了,纷纷猜测着这位神秘买家的身份和这件青铜鼎的最终归属。
……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那件“国宝级”青铜方鼎,转向了被柳承志推到风口浪尖的徐哲。
这分明是“逼宫”!
如果徐哲此刻说不出个所以然,或者判断失误,那他不仅会成为整个京城古玩圈的笑柄,更会坐实“年轻气盛,信口雌黄”的恶名。
一些与柳承志交好,或是平日里就有些眼高于顶的所谓“名家”,此刻也纷纷开口附和。
“是啊,柳三爷说得没错,既然有实力雄厚的买家愿意出此天价,想必此鼎的价值已无需多言。”
“徐顾问年纪轻轻,有冲劲是好事,但在这种国之重宝面前,还是应当慎言啊。”
“莫非徐顾问觉得,这么多前辈高人,眼力还不如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一声声或明或暗的质疑与压力,如同潮水般向着徐哲涌来。
沈振邦的眉头也微微蹙起,他虽然欣赏徐哲的眼力,但也担心他太过刚硬,在这种场合下吃亏。
然而,徐哲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迎着柳承志那看似热情实则挑衅的目光,以及周围众人或怀疑或看好戏的神情,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
“柳三爷言重了。这件方鼎,初看之下,确实气势恢宏,工艺也颇为精湛,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史书上记载的西周重器。”
“但是,”
徐哲话锋一转,“越是这种看似‘开门’的重器,我们作为鉴定者,就越要慎之又慎,不能被其表象所迷惑。”
他伸出手指,指向那青铜方鼎的几处细微之处。
“第一,观其锈色。”徐哲朗声道。
“此鼎的锈色,无论是浮于表面的绿锈,还是深嵌胎骨的红锈,都做得极为逼真,层次感也处理得相当到位。”
“但诸位请看,这几处主要受土层侵蚀部位的深层锈斑,我方才仔细观察过,其化学成分的配比,以及锈蚀形成的微观晶体结构,与我们已知西周青铜器在北方干燥坑口出土的标准锈蚀样本,存在着难以解释的差异。”
“我怀疑,这种锈色,是后人通过特殊的化学药剂,在短时间内人工催化做旧而成,虽然模仿得惟妙惟肖,但终究与千年自然形成的锈蚀,在本质上有所不同。”
此言一出,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柳承志的脸色微微一变,但旋即又强笑道:“徐顾问真是观察入微啊!不过,古玩鉴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单凭锈色推断,恐怕有失偏颇吧?”
“自然不止于此。”徐哲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第二,看其铭文。”
他示意众人看向方鼎内壁那几行古拙的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