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血统的黑匣子
老金安排的临时藏身处简陋却隐蔽，空气中弥漫着久未通风的霉味。
顾砚之坐在唯一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指尖冰凉地摩挲着那张泛黄的照片。
少年时期的他，稚嫩的脸上带着一丝茫然，身前的中年男子，面容模糊，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
照片背面，那行字如烙印般灼烧着他的眼球：“你不是受害者，你是继承人。”
继承人？
继承什么？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当年那场灭门惨案中唯一的幸存者，是家族恩怨下的牺牲品。
这个突如其来的“继承人”身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向他二十多年来构建的认知。
脑海中纷乱如麻，胸口一股郁气翻腾，顾砚之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猛地一黑。
再次睁眼，刺鼻的消毒水味钻入鼻腔。
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背上扎着针，冰凉的液体缓缓流入血管。
老金那张布满褶皱的脸在眼前晃动，带着几分焦急：“砚之，你醒了？你突然晕倒，可吓死我了。”
顾砚之撑着手臂想坐起来，头痛欲裂。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是沈清棠。
她穿着素雅的连衣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砚之，你感觉怎么样？”
“清棠？”顾砚之有些意外，声音沙哑，“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病了，特意来看看。”沈清棠走到床边，眼神温柔，却又似乎带着一丝异样的探究。
她拿起旁边的水杯，体贴地递给他：“你脸色很差，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顾砚之接过水杯，目光却紧紧锁着她。
不知为何，眼前的沈清棠给他一种微妙的陌生感，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纱。
“清棠”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砚之，有些事情，或许你一直被蒙在鼓里。比如，你父亲当年的事……”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你可知道他当年为何选择牺牲自己？”
“父亲……”顾砚之的心脏猛地一抽，这个称呼从她口中说出，竟带着一种诡异的刺痛。
他猛然抬眼，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盯住她，那双平日里清澈温柔的眸子，此刻深处竟藏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冷意和算计。
“牺牲自己？”顾砚之脑中警铃大作，他猛地伸出手，铁钳般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对方的脸色瞬间苍白，“你不是沈清棠！你是谁？！”
眼前的“沈清棠”——不，是冷霜，她没想到顾砚之的警觉性如此之高，在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竟还能察觉到破绽。
她的声音恢复了原有的清冷：“顾砚之，你比我想象的要敏锐。但有些真相，不是你逃避就能不存在的。”她手腕一拧，竟如泥鳅般挣脱了他的桎梏，身影如鬼魅般向后滑去，在门口留下一句，“你注定是他们一伙的，这是你的宿命。”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门外。
顾砚之想要追赶，却因身体虚弱踉跄了一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心中疑云更重，那句“他当年为何选择牺牲自己”如魔咒般在他脑中盘旋。
老金很快便带来了新的消息，是方伯年约他见面，地点在城郊一处废弃的码头。
夜色如墨，海风带着咸腥的湿气扑面而来。
顾砚之独自站在空旷的码头上，脚下是腐朽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个苍老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正是方伯年。
他看上去比上次更加憔悴，眼中布满血丝，手中紧紧攥着一本破旧的书册。
“方伯，您约我来，是为了……”顾砚之开门见山。
方伯年没有多言，只是将那本破旧得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族谱残卷递了过来：“这是你父亲当年拼死留下的，也是他拼死想让你知道的东西。”
顾砚之的心猛地一跳，他接过那本沉甸甸的残卷，指尖触碰到粗糙泛黄的纸张，竟有一种奇异的血脉相连之感。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翻开了第一页。
一行清晰的毛笔字映入眼帘，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狠狠刺入他的心脏——“韩砚之，长子，生于庚午年七月廿九。”
韩砚之！
他姓韩？
顾砚之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在瞬间凝滞。
他一直以为自己姓顾，随母姓，因为父亲早亡。
可这本族谱却清清楚楚地写着，他是韩家长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猛地抬头，声音因极致的震惊而嘶哑。
方伯年顾，是你母亲的姓氏。”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顾砚之苍白如纸的脸。
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手中的族谱残卷重逾千斤。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中，那栋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房子，此刻却显得如此陌生。
他失魂落魄地走到客厅，目光落在墙上父母的结婚照上。
照片上的母亲，笑容依旧温柔如水，父亲英俊的面容带着浅浅的笑意，是那样的温馨和谐。
可就在这一刻，顾砚之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般，死死盯住了照片的一角——一个极不起眼的徽记，若非他此刻心神激荡，观察入微，根本不会注意到。
那是一个隼首纹，线条凌厉，栩栩如生，正是他不久前才在某个机密文件中瞥见过的，商盟创始人的标志性纹章！
商盟……那个他一直在暗中调查，试图找出其与家族覆灭关联的庞大而神秘的组织。
他的母亲，竟然与商盟创始人有关？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的人……”顾砚之喃喃自语，声音空洞而绝望。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站在正义一方，对抗着未知的黑暗势力，却没想到，自己本身就可能源于那片黑暗。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席卷了他，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操纵的木偶，所有的认知，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深夜，顾砚之无法入眠。
他如同困兽般在书房里踱步，试图从那些古籍中寻找一丝线索，哪怕是片刻的安宁。
他烦躁地抽出一本厚重的《南华经注疏》，书本滑落的瞬间，竟“咔哒”一声，带动了书架的轻微位移。
他心中一动，伸手在书架边缘摸索。
果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触碰到了一个微小的凸起。
用力一按，沉重的书架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道幽深的暗门。
一股陈腐的空气扑面而来。顾砚之毫不犹豫地踏入其中。
暗门之后，是一间不大的密室。
墙壁上，赫然贴满了关于他的调查报告，从出生记录、学业成绩、人际交往，到每一次细微的情绪波动，甚至连他童年时期在孤儿院玩耍的影像都被详细归档，标注着日期和分析。
密密麻麻的文字，一张张偷拍的照片，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将他的人生彻底包裹，让他无所遁形。
“呵……呵呵……”顾砚之发出低沉而压抑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愤怒。
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在这些冰冷的记录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
“你们到底还想骗我多久？！”他猛地转身，积蓄已久的怒火在胸腔中炸开，一拳狠狠砸向坚硬的墙壁！
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只感觉到无尽的冰冷与背叛。
就在他情绪濒临失控的边缘，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他喘着粗气，机械地掏出手机，屏幕上，一条加密信息赫然弹出，发送者未知：
“小心身边最信任的人——她正在背叛你。”
顾砚之猩红的眼眸骤然凝固，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最信任的人？
她？
是谁？
冷霜？沈清棠？还是……另有其人？
疑云如同浓重的黑雾，瞬间将他再次吞噬，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中除了愤怒与迷茫，更多了一丝冰冷的审视与决绝。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密室的黑暗，仿佛已经看到了下一个需要验证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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