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玉瓶,带着少女指尖残留的温度,不偏不倚,砸在江临额角。
清脆的碎裂声炸开。
瓶身四分五裂,溅落在地。
一丝温热的液体,顺着少年清瘦的脸颊缓缓滑下。
分不清是瓶中药液,还是额角沁出的血珠。
厅堂死寂了一瞬。
随即,压抑的哄笑声猛地爆发开来。
“看!砸中了!”
“柳家小姐好身手!”
“啧,这废物连躲都不会躲。”
“认清现实吧江临!”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柳家攀上了青云宗,他算什么东西!”
“废材就该有废材的觉悟!”
尖刻的嘲讽,鄙夷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哄笑,像无数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江临每一寸皮肉,每一个毛孔。
耻辱的火焰瞬间点燃了血液,在四肢百骸里疯狂冲撞,灼烧得他眼前发黑。
身体僵硬如铁,唯有紧握的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才勉强维持着没有倒下。
他死死盯着几步之外,那个曾经与他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少女。
柳清漪。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云纹锦袍,料子华贵,在略显昏暗的厅堂里流淌着淡淡的光晕,衬得她容颜愈发清丽出尘,宛如一朵初绽的雪莲。
只是此刻,这雪莲上凝结的,是毫不掩饰的疏离与冰霜。
她微微抬着下颌,目光平静地扫过江临额角的湿痕和狼狈,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只是在看一件微不足道的、需要清理掉的垃圾。
“江临。”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满堂的嘈杂,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高高在上的平静。
“你我之间,云泥之别。这婚约,本就是长辈的戏言,做不得数。”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江临脚边碎裂的玉瓶和那滩小小的水渍,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这瓶‘洗髓灵液’,算是给你的补偿。用它洗去你身上那些无谓的……凡俗之气吧。找个地方,安分守己,过完余生。”
“别再痴心妄想。”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江临心口最深处。
痴心妄想?
安分守己?
过完余生?
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彻底的否定。
江临的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那些曾经青梅竹马的画面,那些两小无猜的承诺,那些对未来的憧憬……在此刻柳清漪冰冷的目光和话语下,寸寸碎裂,化为齑粉。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是焚尽五脏六腑的屈辱!
这怒火和屈辱,如同决堤的熔岩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咆哮着要将他彻底吞噬、焚毁!
就在这濒临爆发的毁灭边缘——
嗡!
一声奇异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那声音仿佛来自亘古洪荒,又似天地初开的第一声心跳。
低沉、浑厚,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饥渴。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洪流,猛地从他意识的最深处喷涌而出!
这洪流没有实体,却比万年玄冰更冷,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强行压下了那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的怒火与屈辱。
江临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
意识深处,一片混沌的黑暗骤然被撕裂。
一座难以名状的巨大轮廓,在黑暗中缓缓浮现、凝聚!
那像是一座鼎,又像是一座熔炉。
通体呈现出一种混沌未开的灰暗色泽,表面没有任何繁复的花纹,只有最原始、最粗犷的线条勾勒,仿佛天地初生时最本源的造物。
熔炉内部,并非实体,而是一片旋转的、深邃无垠的黑暗漩涡。
漩涡中心,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金色火焰在静静燃烧,仿佛一颗初生的恒星。
无数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丝线”,正从四面八方,从厅堂里每一个角落,穿透虚空,源源不断地汇入这座混沌熔炉之中!
这些“丝线”,色彩各异,驳杂混乱。
有刺目的猩红——那是柳清漪的冰冷、决绝,是她话语中蕴含的深深鄙夷!
有浑浊的暗黄——那是柳家管事们嘴角的讥诮,是眼中毫不掩饰的算计和轻蔑!
有污浊的灰黑——那是柳家年轻子弟们肆无忌惮的哄笑和嘲讽!
还有更多杂乱的色彩——幸灾乐祸、冷漠旁观、事不关己的麻木……
这些,全都是情绪!
是此刻充斥在这厅堂之中,所有针对江临的、赤裸裸的负面情绪!
它们化作实质的能量,被这座突兀出现的混沌熔炉,贪婪地汲取、吞噬!
熔炉内部那旋转的黑暗漩涡,在吸收了这些驳杂的情绪能量后,旋转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
漩涡中心那点微弱的金色火焰,猛地跳跃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明悟,如同醍醐灌顶,瞬间冲开了江临所有的迷茫与痛苦!
七情熔炉!
四个古老、威严、仿佛承载着天地至理的大字,轰然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炼化七情,熔铸己身!
以众生之念为薪柴!
以天地情绪为洪炉!
铸就不朽道基!
原来如此!
原来自己无法引动天地灵气,并非天生废脉!而是这具身体,这具灵魂,生来就是为了容纳这至高的情绪之力!是为了点燃这座独一无二的七情熔炉!
那些曾经让他痛苦不堪的嘲讽、白眼、鄙夷……此刻,在这熔炉面前,统统化作了最精纯的燃料!
它们不再是无用的垃圾!
它们是力量!
是独属于他江临的力量本源!
狂喜!
一股从未有过的、源于生命本源的狂喜,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猛地在他胸腔中炸开!瞬间冲散了所有的屈辱和愤怒!
“哈哈哈……”
低沉的、压抑不住的、带着一种奇异魔性的笑声,从江临紧咬的牙关中挤了出来。
起初很低,如同受伤野兽的呜咽。
但很快,这笑声就变了调。
越来越高亢!
越来越肆意!
越来越……疯狂!
这笑声是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瞬间盖过了满堂的哄笑和议论。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厅堂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愕然、疑惑、甚至带着一丝惊疑地看向那个本该羞愤欲绝、无地自容的少年。
柳清漪秀眉微蹙,平静如水的眼眸里终于荡开一丝清晰的涟漪。她看着江临,看着他那双骤然抬起、死死盯住自己的眼睛。
那眼神……变了!
不再是之前的屈辱、愤怒、不甘和绝望。
那里面燃烧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光芒!
疯狂!
炽热!
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点燃的……野望!
那眼神深处,甚至带着一种……贪婪?一种看待猎物般的、令人心悸的贪婪?
柳清漪的心,莫名地跳漏了一拍。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安,悄然爬上心头。
“江临!你失心疯了不成!”柳家管事中,一个身材肥胖、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呵斥,试图压下心头的惊悸,“清漪小姐已经仁至义尽,赐你灵液,你还不快……”
“闭嘴!”
江临猛地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
声音里蕴含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竟震得那肥胖管事气血翻腾,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脸色瞬间憋得通红!
江临根本没有看他。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死死锁在柳清漪那张清冷绝艳的脸上。
“补偿?”
江临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冰冷刺骨,带着浓烈到化不开的嘲讽。
“一瓶垃圾?”
他抬脚,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碾在脚边碎裂的玉瓶残片上!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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