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谢飞已将竹椅在夜市角落摆得整整齐齐。
褪色的谢氏医馆布幡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用红漆新描的手到病除四个大字——这是他凌晨四点爬起来写的,墨迹里还混着点昨夜翻医书时沾的药香。
小师傅,能看看我这老寒腿不?
第一声询问来得比预想中早。
谢飞抬头,见个裹着灰布衫的老太太扶着竹棍站在摊前,膝盖肿得像发面馒头,每挪一步都疼得倒抽冷气。
他蹲下身,指腹刚触到老人腿腕,就皱眉——寒气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分明是年轻时受了湿冷,又误服了燥热的补药,把寒毒逼进了骨缝。
奶奶,您是不是去年在城西医馆开过附子汤?谢飞抽了根三寸长的银针,在烛火上烤得微烫,喝了三副,腿更沉了?
老太太眼睛突然红了:可不么!
那大夫说我虚,补得我夜里直冒火,可腿...
不是虚,是堵。谢飞手腕轻抖,银针精准扎进委中穴,您这寒毒在膀胱经卡了十年,得用针引着气冲开。
内力顺着针尾渗进去时,他能清晰感觉到老人经脉里那团冰坨子——三年前为救卓清照耗损的内力,此刻竟顺着九脉缓缓流转,像春河破冰般将银针焐得温热。
老太太突然啊了一声,浑浊的眼睛亮起来:小师傅,我腿肚子热乎了!
围观的人渐渐围上来。
第二个患者是个面色发青的中年汉子,说自己总在半夜咳血,大医院查不出毛病。
谢飞掀开他衣领,见锁骨下有块淡青的淤斑,指腹一按,汉子疼得踉跄:就这儿!
半夜总像有人拿锥子扎!
您上个月是不是在工地搬过青石板?谢飞抽出第二根银针,石板压到肩膀那会儿,是不是觉得胸口闷得慌?
汉子猛点头:可不么!
当时想着扛过去就好,谁知道......
那石板压的不是肩膀,是肺经。谢飞捻动银针,您这是络脉受损,血淤在肺叶里,所以咳出来的是黑血。
银针入穴的瞬间,汉子突然剧烈咳嗽,一口黑血噗地吐在地上。
围观人群炸开了锅,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倒抽冷气:这是把淤毒逼出来了!
日头爬过屋檐时,谢飞的竹椅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他额角渗着细汗,却越扎越稳——老军医教的青囊九针,此刻在他九脉齐通的体质下,竟能引着内劲直透病灶。
有个抱孩子的妇女挤进来,说娃高烧三天不退,吃退烧药就吐。
谢飞摸了摸孩子的后颈,发现热得烫手却没汗,立刻明白是热闭——孩子体内有火,可毛孔堵着发不出来。
阿姨,您去买块西瓜。他转头对妇女说,取最中间的瓤,用干净布包着挤汁。
等西瓜汁端来,谢飞蘸着汁水在孩子后背画了道弧线,又取了根最细的银针对准大椎穴:这针下去,娃会出一身汗,烧就退了。
针入半寸时,孩子突然打了个激灵,后背的汗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淌。
妇女摸了摸娃的额头,当场就哭了:凉了!
真凉了!
人群里爆发出喝彩声。
谢飞擦了擦手,抬头正看见街角的煎饼摊老板冲他竖大拇指——那是他昨天交过房租的房东,此刻眼里哪还有半分嫌弃。
变故来得毫无预兆。
都散了!
一声粗喝炸响。
七八个穿黑T恤的男人挤开人群,为首的寸头脸上有道刀疤,手里拎着根铁棍往地上一杵:这江湖骗子也配开医馆?
上个月在城南骗了王大爷五千块,现在跑这儿害人来了!
谢飞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记得这张脸——三天前卓家退婚宴上,卓家二少爷卓明远的保镖里就有这号人。
大哥,我亲眼看见的!人群里突然冒出个尖嗓子的女人,指着谢飞喊,他给我妈扎针,扎得我妈吐黑血!
这不是巫术是啥?
谢飞扫了眼那女人——根本没在他这儿看过病,脸上的粉厚得能刮下一层,手腕上的金镯子倒是晃眼。
大家静一静。他声音不大,却像钉子般钉进吵闹里。
人群渐渐安静,他转头看向那女人:阿姨,您说我给您妈扎针,那您妈叫什么?
多大年纪?
得的什么病?
女人脸色一白:我......我妈叫张淑芬,七十二,老寒腿!
巧了。谢飞指向刚才第一个看病的老太太,这位张淑芬奶奶就在这儿,您喊她一声妈?
老太太被吓了一跳:闺女,我不认识你啊......
人群哄笑起来。
刀疤脸脸色一沉,挥着铁棍就要砸摊子:少废话!
老子今天就是来砸——
等等!
穿灰布衫的张奶奶突然扑过去,用瘦巴巴的身子护住谢飞的药囊:这小师傅治好了我的腿!
要砸先砸我!
还有我!咳血的汉子挤过来,我吐的黑血还在地上呢,你们看!
抱孩子的妇女把娃往刀疤脸怀里一塞:你摸摸,我娃烧退了!
要是骗子,能这么灵?
刀疤脸的铁棍悬在半空,额头冒出冷汗。
谢飞盯着他手腕上的红绳——卓明远最爱的风水先生说过,红绳招贵人,卓家上下有头有脸的都戴这个。
各位。谢飞向前一步,气场突然压得人喘不过气,我谢飞今天在这儿立个规矩:治不好病,分文不取;治坏了人,我谢飞跪着赔。他扫过刀疤脸,至于有些人......
话音未落,刀疤脸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接完电话,狠狠瞪了谢飞一眼,冲手下吼:走!
人群散去时,已近黄昏。
谢飞收拾药囊,发现里面多了个油纸包——张奶奶塞的烙饼,还热乎着。
他咬了一口,麦香混着油盐味在嘴里散开,突然想起边境线上,老军医也总把自己的干粮分给他一半。
夜市收摊时,晚风带起了凉意。
谢飞背着药囊往出租屋走,路过巷口的垃圾站时,突然听见两个声音压低了说话。
何姨,那事儿不能再拖了。是个男声,带着沙哑的烟嗓,卓清照最近查账查得紧,万一她翻到当年的药方......
慌什么?另一个声音让谢飞的脚步猛地顿住——是卓家保姆何姨,平时总带着笑的嗓音此刻像淬了冰,当年那药掺了马钱子粉,卓夫人喝了三个月才......你当清照那丫头能查到?
可谢飞那小子最近冒头了,他要是......
他?何姨冷笑,一个被退婚的废物,能翻出什么浪?
倒是你,下个月卓氏要竞拍下海项目,该做的手脚......
声音渐远。
谢飞背贴着墙,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月光从墙缝里漏下来,照得他眼底一片冷光——卓夫人的死,果然有问题。
回到阁楼时,木箱里的《青囊九针》在月光下泛着旧纸的黄。
谢飞翻开残页,九脉齐通者,可引气入针,活死脉的字迹突然清晰起来。
他摸出银针包,试着用内劲包裹住金针——这次,暖流不再是细细一线,而是像山洪般顺着九脉奔涌,银针尖竟泛起了淡金色的光。
原来老军医说的有些东西废不了,是这个意思。他低声呢喃,指尖拂过医书上的虫蛀痕迹,卓夫人的药,何姨的秘密,卓清照......我谢飞,该醒了。
与此同时,三公里外的卓氏集团顶楼办公室,卓清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那是夜市角落的医馆摊,谢飞低头扎针的侧影被路灯拉得很长。
她手机突然震动,一条匿名短信跳出来:离谢飞远点,否则你会和你妈一样。
卓清照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然后点开收藏夹里的旧照片——那是三年前,谢飞为她耗损内力后咳血的模样。
她抓起外套往楼下走,高跟鞋敲在大理石地面上,清脆得像宣战。
深夜的阁楼里,谢飞合上书页时,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银针包上。
他摸出一根金针,在指尖转了个圈——明天早上,有个从外地赶来的孩子要治先天性脉闭症,而他,终于找到了用九脉之气温养幼脉的法子。
风从破窗棂钻进来,吹得布幡哗啦作响。
谢飞躺进行军床,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渍笑了——属于谢飞的战场,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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