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侯亮平:我不高兴就是我岳父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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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守财那声情并茂的“命该如此”,配上绝望捂脸的动作,像一剂恰到好处的催化剂,瞬间点燃了侯亮平心头那点酒精催化的“英雄气概”和权力膨胀带来的无所不能感。

“啪!”

侯亮平猛地一拍光亮的脑门,力道大得让桌上的骨瓷小碗都轻轻跳了一下。

他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眼神有些飘忽,显然是几杯高度茅台下了肚,加上王守财的“绝境哭诉”和之前的高帽奉承,让这位新官上任、自觉涤荡乾坤的反贪局长彻底上了头。

“嗨!我当是多大的事儿呢!”侯亮平大手一挥,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豪气,

“不就是一块地嘛!王董,你早说啊!包在我侯亮平身上!这事儿,我给你办了!”他拍着胸脯,震得桌上的碗碟又是一阵轻响。

王守财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

他立刻端起早已斟满的酒杯,双手恭敬地举到侯亮平面前,声音激动得微微发颤:“侯局长!侯青天!您…您真是我们宏图的再生父母!汉东百姓的福星啊!”

他一口干了杯中酒,脸涨得更红,“您是不知道,我们开发那片山区,那绝对是为了造福一方!

带动就业,提升经济,拉动旅游,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那么好的地方,风景绝佳,资源得天独厚,就这么被一个顽固不化的老头子霸占着,几间破平房一蹲,简直是暴殄天物!

是资源的巨大浪费!是对汉东发展的严重阻碍!”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仿佛自己成了汉东发展的唯一代言人:“侯局长您出手,那绝对是拨乱反正!是正义之举!

汉东的父老乡亲都会感谢您的!我相信,在汉东,就没有您侯局长办不到的事儿!

您就是定海神针!”

他再次倒满酒,双手奉上,眼神热切得几乎要燃烧起来,“只要这事儿成了,我们宏图集团上下,乃至汉东的百姓,一定铭记您的大恩大德!必有重谢!”

“重谢”二字,他咬得格外清晰。

侯亮平被这连番的“大义”吹捧和“重谢”承诺灌得晕晕乎乎,酒精在血管里奔涌,权力带来的掌控感前所未有的膨胀。

他觉得自己此刻就是汉东的救世主,是在扫除阻碍发展的绊脚石。

那个守山的老头子?哼,能悄无声息包下那么大片风景绝佳的山头,几年不开发?

这背后能没问题?指不定就是哪个落马贪官的白手套,或者非法侵占的集体土地!

正好,他侯亮平新官上任,再烧一把火,既帮了“利国利民”的企业,又揪出一个可能的腐败分子,一举两得!

“王董,你这话我爱听!”侯亮平豪迈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烧灼着喉咙,更添几分豪情,

“造福百姓!说得好!龙国的每一寸土地,那都是国家的!都是人民的!岂有据为己有的道理?这是原则问题!是立场问题!你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侯亮平,拿我的人格担保!三天!就三天!一定让你宏图的工程队开进去!汉东,就没有我侯亮平摆不平的事儿!”

“好!有侯局长这句话,我就把心放肚子里了!”王守财激动得差点站起来,脸上堆满了感激涕零的笑容。他给秘书使了个眼色。

酒足饭饱,气氛达到了顶峰。王守财亲自将满面红光、脚步略显虚浮的侯亮平送到会所门口。

临别前,秘书适时地递上一个印着某知名茶叶品牌LOGO、看起来颇为高档的礼品袋。

“侯局长,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王守财笑容可掬,双手递上,“知道您清廉,但这是我们汉东本地的一点心意,自家茶山的春茶,让您尝尝鲜。”

侯亮平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换上一副严肃凛然的表情,眉头紧锁,抬手就往外推:“王董!你这是干什么?把我侯亮平当成什么人了?为百姓办事,为人民服务,那是我的天职!怎么能收东西?拿回去!这绝对不行!你这是让我犯错误!”他义正辞严,声音洪亮,引得门口侍应都侧目。

王守财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反而带上了几分被误解的“委屈”:“哎呀!侯局长!您这话可就太见外了!也太小看我王守财了!我可是正经的‘人民企业家’!我能干那种腐蚀干部的事儿吗?那还是人吗?”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亲昵,“真的就是一点不值钱的土特产!自家产的,您尝尝味道!”说着,他动作极其自然地、飞快地拉开礼品袋的一角。

袋口微张,里面根本没有什么茶叶罐。借着会所门口璀璨的灯光,侯亮平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一抹极其刺眼的、黄澄澄的金色反光——那是几根排列整齐、在黑色绒布衬托下熠熠生辉的金条!分量十足!

侯亮平推拒的手,在空中极其短暂地顿了一下。他脸上的严肃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转而露出一丝“恍然”和“无奈”的笑意,仿佛才明白对方的好意。

“哦…土特产啊…”侯亮平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带着一种“了然于心”的腔调。

他顺势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袋子,手指甚至无意识地在那硬挺的轮廓上轻轻捏了一下,脸上重新堆起笑容,

“王董你真是…太客气了!既然是自家产的,一点心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掂了掂袋子,那份量让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事儿,交给我,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等好消息!”

看着王守财心满意足、带着谄媚笑容坐进豪车绝尘而去,侯亮平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敛去。他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土特产”,鼻间仿佛还残留着酒气和会所的香水味,但一种更大的、掌控一切的满足感充盈胸臆。

回到反贪局大楼,在走廊里正好遇上拿着文件走来的陆亦可。

陆亦可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又瞥见他手中那个突兀的高档礼品袋,秀气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和一丝不赞同。

“侯局,”陆亦可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规劝的意味,“您…刚回来?王守财那边…我们反贪局的,是不是…最好还是和这些商人保持点距离?尤其是宏图这种…”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侯亮平正沉浸在刚才酒桌上挥斥方遒和手中“土特产”带来的双重快意中,陆亦可的提醒像一盆不合时宜的冷水泼来。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被冒犯的不耐和高高在上的倨傲。他斜睨了陆亦可一眼,下巴微微抬起,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亦可,你多虑了。”他晃了晃手中的袋子,轻描淡写,“一点土特产而已。我侯亮平做事,自有分寸!该查的,一个都跑不了!该支持的,人民的企业,我们也要支持!”

他不再理会陆亦可欲言又止的表情,昂首挺胸,径直走向自己的局长办公室,那沉甸甸的礼品袋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进了办公室,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侯亮平随手将那袋子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一角,看都没再看一眼。

他坐到真皮转椅里,感受着权力座驾的舒适,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省国土资源局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喂?我,侯亮平。”侯亮平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颐指气使,

“城西清水河上游,靠近龙脊山那片山区,怎么回事?是不是承包给私人了?手续齐全吗?谁批的?你们这是怎么搞的?”

他根本不听对方解释,直接一连串的质问砸了过去,语气越来越严厉,带着浓浓的上位者训斥下级的味道:“国家宝贵的土地资源!风景这么好的地方!就这么随随便便包给个人?让他占山为王?你们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吗?这是严重的失职!是渎职!是给汉东的发展拖后腿!”

他熟练地扣着大帽子,仿佛已经掌握了对方天大的罪证。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传来一个谨慎而恭敬的中年男声:“侯…侯局长,您消消气。那片山区…情况有点特殊。

它不是我们国土资源局批出去的。

是国家旅游局特批的生态保育和私人疗养性质的长期租用,签了正式合同的,年限很长,而且…确实不在我们局的管辖权限范围内…”

“国家旅游局特批?”侯亮平愣了一下,随即一股被“下面人”推诿的怒火腾地升起,他猛地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巨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我不管它是谁特批的!也不管什么合同不合同!我现在只问你,那块地,三天之内,能不能给我收回来?!”

他根本不给对方思考和解释的机会,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和不容置疑的蛮横,直接搬出了最大的靠山:

“我告诉你!这事儿,是我岳父——钟老亲自过问的!他觉得那块地闲置浪费,严重影响了汉西新区的整体规划和发展!你们看着办!限你们三天之内,把手续给我办妥,把那块地清出来!否则…”

侯亮平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电话那头人的耳膜:

“否则,我会很不高兴。而我侯亮平不高兴……”他冷笑一声,一字一顿,充满了权柄的傲慢,“就是我岳父,钟老,不高兴!后果,你们自己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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