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女儿大了,留不住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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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海无名礁盘,指挥中心内依旧弥漫着紧绷的战意,电子沙盘上红蓝光点激烈交锋。

杨锐站在指挥席前,身形笔挺如标枪,目光锐利地扫过不断变化的态势图,下达指令的声音冷硬如铁。

但只有离她最近的警卫能看到,将军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手背上细微的血管微微凸起。

她刚刚与二姐结束那场压抑着惊涛骇浪的通话。

父亲遭受的卑劣骚扰,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怒火在胸腔里沸腾,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她深吸一口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沙盘上。

国家重器在她手中,演习关乎国威,她不能有丝毫分心。

然而,对父亲的担忧如同尖锐的芒刺,让她坐立难安。

终于,在一次关键的战术指令下达、战局暂时进入胶着期后,杨锐猛地转身,大步走向角落的隔音区。

警卫默契地将那部军用卫星电话递给她。

这一次,她拨通的号码,属于千里之外那片宁静山峦的主人。

电话接通的速度比预想的快。

“喂?”一个熟悉、温和,带着一丝山野般沉静的声音传来,正是杨凡。

“爸!”杨锐的声音下意识地拔高了一瞬,随即被她强行压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平常,“是我,锐锐。”

“锐锐?”电话那头的杨凡似乎有些意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老父亲特有的、带着点“教训”口吻的平淡,“哟,我们的大司令,今儿怎么有空给我这老头子打电话了?

军演不是正忙着吗?别是偷懒了吧?国家大事要紧!”

听着父亲那熟悉的、带着调侃的“教训”,杨锐鼻子猛地一酸。

她仿佛能看到父亲坐在那老藤椅上,晒着太阳,脸上带着那种“我闺女出息了但我得端着”的淡淡笑意。

一股暖流混杂着更深的担忧涌上心头。

“爸,瞧您说的!”杨锐努力让声音带上笑意,像小时候撒娇一样,“再忙,给老爹请个安的功夫还没有?

演习挺顺利的,您就甭操心了。

倒是您,一个人在山上,身体怎么样?

没…没遇到什么事儿吧?”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能有啥事儿?”

杨凡的声音听起来极其自然,甚至带着点中气十足的“不满”,

“吃得好睡得香,早上还多吃了半个馒头!

这山头空气好,养人!

倒是你,锐锐,”

他的语气严肃起来,“你现在可不是小丫头片子了!

肩上扛着的是国徽,是千千万万人的信任!

心思要放在正地方!

别老惦记着我!我这把老骨头硬朗着呢,用不着你三天两头打电话!

耽误了军国大事,那才是真不孝!

听见没?”

这劈头盖脸的“训导”,一如既往。换做平时,杨锐会笑着顶两句嘴。

但此刻,这熟悉的“没事儿”、“别担心”,却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她甚至能想象父亲说这话时,努力挺直那并不强壮的脊梁的样子。

“爸,我知道…”杨锐刚想顺着话头应承,耳朵却猛地捕捉到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异常!

一丝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嘈杂噪音,如同背景里的杂波,顽固地穿透了卫星电话的信号。

那声音很模糊,隔着遥远的距离和电波,听不真切具体是什么,但绝对不是山间应有的虫鸣鸟叫或风声!

更像是…一种人为制造的、混乱的喧闹!

而且,声音似乎还不小!

杨锐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握着电话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声响,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

父亲在山上!深更半夜!哪里来的这种持续不断的、不自然的嘈杂?!

“爸!”

杨锐的声音瞬间绷紧,带着军人特有的警觉和不容置疑的追问,

“您那边…什么声音?!这么吵?!您不是在山里吗?出什么事了?!”每一个字都像子弹射出膛。

电话那头,杨凡似乎沉默了一瞬。这短暂的沉默,在杨锐听来如同惊雷!她几乎能感觉到父亲在那头飞快地寻找借口。

果然,杨凡的声音再次响起,故作轻松,甚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咳,没啥事儿!

一群不懂事的半大小子,吃饱了撑的,跑山道上飙摩托车玩儿呢!

轰隆轰隆的,烦人!

甭搭理他们,闹一会儿自个儿就散了。

等明儿个,我让村里电工来给房子再加层隔音板,让他们闹腾去!

吵不着我睡觉…”为了增加可信度,他甚至刻意地、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声音里透出浓浓的倦意,“…哈——欠…你看,这闹得,困劲儿都上来了…”

这个刻意打出的哈欠,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杨锐的心上!

父亲的身体状况她最清楚!

早年积劳,底子早就虚了!

最怕的就是休息不好!

这持续不断的噪音骚扰,分明就是钝刀子割肉!

要生生熬垮他!

一股狂暴的怒火瞬间冲上杨锐的头顶!

热血直冲脑门!

她几乎要对着话筒吼出来:爸!您别骗我了!

我都知道了!

您等着!

我这就带着舰队回去!

把那些杂碎全轰成渣!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二姐杨静那冰冷而严厉的警告如同冰水般浇下:“你想毁了父亲最后想要的清净吗?!”

“演习是国事!”

父亲强撑着的轻松语气和二姐的警告在杨锐脑海中激烈碰撞。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

剧烈的喘息通过话筒传了过去,她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怒吼和舰队调动的命令死死压回胸腔深处!

指甲深深嵌入手心,带来尖锐的疼痛,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明。

“爸…”杨锐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明显的压抑和强行挤出的平静,“…没事就好。

您…您早点休息。”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等这次演习结束,今年过年,我一定回去!把大姐、二姐、老四、老五、老六她们全都叫上!咱们一家子,好好陪您过个年!”

“胡闹!”杨凡的声音立刻严厉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回什么回!一个个都翅膀硬了,不知道自己身上担着多大责任?

尤其是你!杨锐!

你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国家把军队交给你,是让你守土卫国的!

不是让你惦记着回家过年的!还有你大姐,公司几千号人指着她吃饭!

老二在国外交流,那是国家脸面!

老四在地方上,担子重!老五在实验室,项目关键!

老六拍戏,那也是工作!都给我好好干自己的事!

谁也不许为了我耽误正事!听见没有?!”

杨凡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老父亲特有的固执和不容反驳的权威:“我这儿好着呢!用不着你们惦记!都给我该干嘛干嘛去!挂了!”

“爸!…”杨锐还想说什么,电话里已经传来了忙音。

她握着只剩下忙音的卫星电话,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站在原地。

帐篷内仪器的嗡鸣仿佛消失了,只有她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还有胸腔里那颗因为愤怒和心疼而疯狂跳动的心脏发出的擂鼓般的声响。

许久,她才缓缓放下手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如同淬炼过的寒铁,冰冷、锐利,深处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她慢慢走回指挥席,目光重新投向电子沙盘。

演习还在继续,红蓝光点依旧在激烈碰撞。

杨锐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没有任何多余的指令。

然而,在她心中,一个比眼前这场军演更加冰冷、更加酷烈的计划,已经如同精确制导的导弹,锁定了千里之外汉东的坐标。

演习的炮火终将停歇,而她复仇的利剑,出鞘之时,必将石破天惊!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山间平房内。

杨凡放下那部老旧的按键手机,听着窗外远处山坡下隐隐传来的、如同鬼哭狼嚎般的敲打和怪叫声,眉头紧紧皱起,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在夜色中起伏的山峦轮廓,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虚空中的女儿们低语,声音轻得几乎被窗外的噪音淹没:

“今年…要是真都回来…这房子…是不是该找人再翻修一下?至少…隔音得再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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