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只要你犯错,我一定来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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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在侯亮平裤袋里持续震动,嗡嗡的蜂鸣如同催命符,在他紧绷的神经上疯狂弹跳

冰冷的枪口死死抵在太阳穴

金属的硬度和硝烟的微涩气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死亡的临近。

汗水滑进眼角,带来一阵刺痛的咸涩,他却连眨眼都不敢。

“接电话。”小苏的声音再次响起,比枪管更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侯亮平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高举的双手因为过度僵硬而微微颤抖。

他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放低右手,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指尖哆嗦着探向裤袋。

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牵动着顶在要害的枪口,让他浑身肌肉紧绷到极致。

终于,他摸到了那部救命的手机,像抓住一根稻草,用汗湿的手指笨拙地划开屏幕,看也没看就贴到耳边。

“喂…?”

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极力压抑的恐惧。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并非他预想中的任何一位靠山,而是一个沉稳、略显苍老,却蕴含着滔天怒火的男声,

那声音透过电波都带着千钧的威压,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侯亮平!我是教育部党组成员、纪检组组长,郑国栋!”声音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谁给你的权力?!

谁给你的胆子?!敢带人持械围攻国家级疗养院?!

敢用伪造手续调查我们的老同志方学明?!你眼里还有没有党纪国法?!有没有组织程序?!”

“郑…郑组长!”

侯亮平瞬间头皮发麻,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教育部!党组成员!纪检组!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足以让他魂飞魄散!他万万没想到,第一个雷霆之怒竟来自这个方向!

“方学明同志是我们教育战线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是为国家培养栋梁的功臣!他的工作、他的生活,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汉东反贪局长来查!更轮不到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羞辱!”

郑国栋的声音如同重锤,字字敲在侯亮平的心上,“立刻!马上!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出静心园!关于你滥用职权、

造手续、暴力威胁的行为,部纪检组会正式发函给你们汉东省委和最高检!你等着接受严肃处理吧!”

“郑组长!误会!天大的误会!”侯亮平瞬间慌了神,巨大的恐惧压过了枪口的威胁,他语无伦次地辩解,声音带着哭腔,“我…我是接到举报!方学明他…他涉及巨额不明资金来源!

一年五十万啊!在静心园!这…这明显有问题!我是为了工作!为了汉东的反贪大局!手续…手续是季检签的!我……”

“闭嘴!”郑国栋厉声打断,语气充满了极致的厌恶和不屑,“你的问题,组织会查清楚!现在,立刻执行命令!撤!否则,后果自负!”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挂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侯亮平举着手机,僵立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郑国栋的斥责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扇得他眼冒金星,颜面扫地。但那股被当众羞辱、被权威碾压的邪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恐惧的灰烬里轰然爆燃!

他猛地放下手机,

仿佛要甩掉那份耻辱,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被小苏护在身后、神色依旧平静的方学明,所有的怒火和憋屈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

“巨额不明资金!”

侯亮平的声音陡然拔高,因激动而变调,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完全无视了顶在头上的枪口和刚刚接到的严厉命令,

他指着方学明,对着在场所有人大声咆哮,试图抢占道德制高点:

“方学明!你一个退休的普通教师!无权无职!凭什么住一年五十万的顶级疗养院?!这笔钱哪里来的?!

你敢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是不是贪污受贿?!

是不是侵吞国家资产?!是不是……”

他的质问如同连珠炮,充满了煽动性,试图用巨大的金额数字和“不明来源”的指控,在舆论上扳回一城。

方学明静静地听着他歇斯底里的咆哮,脸上没有任何被激怒的表情。

直到侯亮平的声音因缺氧而微微停顿,他才缓缓抬起手。

那只枯瘦的手里,捏着的正是侯亮平刚才几乎戳到他脸上的那份“协助函”。

午后的风掠过竹林,吹得那单薄的纸张哗啦作响,边缘疯狂抖动,像在无声地嘲弄。

方学明将那张纸举高,迎着光,让所有人都能看到那大片刺眼的空白,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平静和强大的气场,清晰地压过了侯亮平的余音:

“侯亮平。你口口声声要查我。

那我问你,”他目光如电,直视侯亮平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你知道,要调查一位享受国家特殊保障、在预备干部学院这样独立机构任职的同志,需要什么层级的批准?需要什么部门出具的手续?

需要怎样详实确凿的立案依据吗?”

他顿了顿,不给侯亮平喘息思考的机会,扬了扬手中那张在风中簌簌发抖的空白纸,语气陡然转厉,如同惊堂木拍下:

“你这份东西,上面写清楚调查事项了吗?有最高检的批文吗?

有中央相关部委会签的意见吗?

有翔实的、经得起推敲的举报线索和初查证据支撑吗?”

他猛地将手一收,纸张被他攥在掌心,声音带着雷霆般的质问,“这些——你有吗?!你拿得出来吗?!

你这份所谓的‘手续’,除了一个被蒙骗的签名和空泛的抬头,是真的吗?!”

这灵魂三问,如同三柄重锤,狠狠砸在现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尤其是那些手持警棍的民警,看向侯亮平的眼神瞬间充满了质疑和动摇。

空白的调查事项栏,在阳光下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侯亮平被这连珠炮般的质问砸得哑口无言,张着嘴,脸色由红转紫,由紫转青。

方学明却没有停下,他向前微微踏出半步,虽被小苏挡着,但那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小苏的肩膀,带着一种悲悯和冰冷的审视,直刺侯亮平躲闪的眼睛:

“还有,那个被你用反贪大局威胁、被迫违规操作、顶掉名额的招生办主任李洪民,他此刻正在接受审查,前途尽毁!

而那个被你一句话就剥夺了入学资格、差点断送前程的贫困学生董学兵!

他十年寒窗,从大山里一步步挣扎出来,靠着自己的努力和组织的培养才走到今天!你想过没有?!

”方学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痛心疾首的愤怒,“你想过毁掉一个清白干部和一个寒门学子的人生,需要承担多大的罪孽吗?!”

“董学兵?!”

侯亮平心头剧震,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他强撑的气球。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下意识地矢口否认,声音带着色厉内荏的尖锐,“我不认识什么董学兵!

你别在这混淆视听!转移焦点!”他试图用更大的声音掩盖自己的心虚。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响起。京州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推开车门,脸色凝重地快步跑了过来。

他显然是接到了更高级别的命令,额头上全是汗。

他先是对着小苏,极其严肃地敬了个礼,然后目光快速扫过小苏手中的警卫证件。

那证件上,特殊的徽记、清晰的钢印和“在职中央警卫局”几个字,像烙铁一样烫进赵东来的眼底。他仔细核对,甚至用手指触摸了证件的材质和钢印的凹凸感。

确认无误后,赵东来深吸一口气,转向依旧被枪指着、僵立当场的侯亮平,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侯局!收队吧!立刻!马上!”

侯亮平猛地看向他,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赵东来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语气斩钉截铁:“查不了!这位老师,我们真的查不了!

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在职的中央警卫!持枪证和任务函都是最高级别!你动他,就是找死!”每一个字都像冰水,浇在侯亮平狂怒的心头。

仿佛是为了印证赵东来的话,侯亮平的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来电显示:祁同伟(省公安厅厅长)。

侯亮平颤抖着手接通,刚放到耳边,祁同伟那威严而不容置疑的声音就劈头盖脸砸了过来,背景音里似乎还有警笛的呼啸:

“侯亮平!我命令你!立刻!无条件!

带着你的人,撤出静心园范围!现在!立刻!马上执行!有任何问题,回来向我当面报告!这是命令!立刻执行!”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连番的重击!教育部的雷霆震怒!

赵东来的现场确认!祁同伟的严厉命令!还有太阳穴上那从未离开的、冰冷的死亡威胁!所有的倚仗和侥幸在瞬间崩塌!

侯亮平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惨白如纸。他像被抽掉了脊梁骨,高举的双手无力地垂下,整个人佝偻了几分。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用尽全身力气才压制住那股毁灭一切的冲动。

他极其缓慢地、一步步地向后退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退到足够安全的距离,脱离了枪口的直接威胁范围,

他才猛地抬起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被小苏和赵东来护在中间的方学明,那眼神充满了怨毒、不甘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

“方学明!”侯亮平的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最后的倔强,“今天算你运气好!但我侯亮平把话撂这儿!

只要你还在汉东!只要你犯了错,触犯了党纪国法!”他用力地、一字一顿地吼道,仿佛在向命运宣战,

“我!就!一!定!会!来!抓!你!你等着!”

吼完,他像一头受伤的孤狼,猛地转身,

带着一身狼狈和冲天怨气,头也不回地冲向自己的座驾,拉开车门,重重摔上!引擎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咆哮,

黑色轿车如同离弦之箭,疯狂地蹿了出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卷起一阵烟尘,绝尘而去。

现场一片狼藉,只剩下风吹竹林的沙沙声和众人心有余悸的喘息。

方学明一直平静地看着侯亮平离开的方向,

直到那辆车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他轻轻拍了拍依旧保持高度警戒、枪口微微下垂但手指仍紧扣扳机护圈的小苏的手臂,示意他放松。

然后,方学明拄着手杖,向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民警、神情复杂的赵东来,以及疗养院门口肃立的安保人员,

最后,他沉稳而清晰的声音响起,不高,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淡然和不可撼动的正气,如同钟磬,在寂静的午后回荡:

“侯局长的话,我也听到了。”

方学明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投向侯亮平消失的方向,“正好,这也是我要告诉他的,也是告诉在座每一位同志的话。”

他顿了顿,声音沉稳有力:

“做人,做事,为官,为民——都要在规则之内!都要在党纪国法的框架之下!”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

“侯亮平,还有那些和他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你们听好了——”

方学明微微扬起头,身姿挺拔如院外不屈的雪松,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你们来查我方学明,只要手续合规合法,程序正当完备,证据确凿充分——”

“我方学明,”

“欣然接受!”

“疗养院的大门,国家的法律之门,永远为秉持公心的调查者敞开!”

话音落下,风吹竹林,沙沙作响,仿佛天地也在回应这浩然之声。

方学明不再多言,转身,在小苏的护卫下,步履沉稳地,走向那片掩映在苍翠之中、宁静平和的院落深处。

留下身后一片肃然,以及那回荡在每个人心头、关于“规则”与“敬畏”的沉重叩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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