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寒气依旧刺骨。洛城行署路四号院那间低矮的平房里,暖意却比往日更浓。
早餐桌上,气氛带着点微妙的余温。吕树(约莫十二三岁,身形比之前更显单薄稚嫩)全程埋着头,小口小口地扒拉着碗里的小米粥,露出的耳朵尖红得像是要滴血。对面,刚满七岁的吕小鱼,则像只偷吃到蜜糖的小松鼠,大眼睛亮晶晶地在“老干部”班长和“炸毛”姐姐之间来回溜达,小脸上挂着“我发现了大秘密”的得意笑容,美滋滋地啃着符华特意给她蒸的、加了点蜂蜜的药膳小馒头。
符华神色如常,动作沉稳地给小鱼碗里夹了块煮得软烂的山药,又默默地把盘子里最后半个馒头推到吕树面前。她目光扫过吕树低垂的脑袋和那红彤彤的耳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如同冰湖上转瞬即逝的涟漪。
“吕树,慢些吃。”符华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
吕树含糊地“嗯”了一声,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栽进碗里。
收拾好碗筷,吕树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抓起那个装着“瑶池仙蛋”的、显得有些笨重的旧保温桶,还有那块写着“瑶池仙蛋”的简陋纸板招牌,闷头就往外冲,连句“我走了”都忘了说。
“小鱼,”符华拿起自己的布包(里面装着备用的草药和几张画着奇怪符号的记账草纸),牵起小鱼软乎乎的小手,“在家乖乖的,字帖在桌上,照着描。莫碰炉子,莫玩火。”
“知道啦班长姐姐!”小鱼仰着小脸,甜甜地应着,踮起脚尖在符华脸颊上飞快地啄了一下,“早点回来哦!小鱼想你了!”
符华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漾开暖意,轻轻揉了揉小鱼细软的头发:“好。”
熟悉的街口,寒风凛冽。吕树已经手脚麻利地支好了小折叠桌,挂上了招牌。她背对着符华来的方向,假装全神贯注地整理着保温桶里的鸡蛋,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和略显僵硬的背影,泄露了她远未平复的心情。
符华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长筷,开始搅动陶锅里翻滚的药汤和鸡蛋。动作依旧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孩子的沉稳韵律。她没有看吕树,只是平静地说:“火候稍欠,再滚半刻。”
“哦…哦!”吕树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去拿鸡蛋。她偷偷瞥了一眼符华,对方神色如常,专注地看着锅里的汤色变化,仿佛清晨那场尴尬从未发生。这让吕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却又莫名地升起一丝失落?她甩甩头,把这奇怪的感觉抛开,深吸一口气,开始吆喝起来:
“瑶池仙蛋!西王母秘方!吃了不怕冷!走路有劲!快来买呀!”声音清脆,带着少女特有的、尚未完全褪去稚嫩的穿透力,努力模仿着大人吆喝的腔调。
符华安静地守着炉火,偶尔用火钳调整一下炭块的位置,让火苗更稳定。她看着吕树卖力吆喝的样子,看着她在寒风中冻得通红却依旧努力挺直的小身板,看着她接过零钱时眼中闪过的、属于孩童的纯粹喜悦……一种混杂着怜惜与责任感的暖流,在她心底静静流淌。
生意不算火爆,但陆陆续续有人被药香吸引过来。大多是附近早起买菜的大爷大妈,看到两个半大孩子(尤其符华那身气质实在不像普通孩子)在寒风中摆摊,心生怜悯,加上那蛋确实闻着香,便买上一两个尝尝鲜。
“小姑娘,这么冷的天,家里大人呢?”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买了两个蛋,忍不住问道。
吕树刚想开口,符华已经平静地接过话头:“家中长辈有事,我们自食其力。”语气坦然,没有丝毫窘迫。
老奶奶看着符华沉静的眼神和吕树冻红的小脸,叹了口气,又多付了一块钱:“好孩子,拿着买点热乎的吃。”
“谢谢奶奶!”吕树眼睛一亮,脆生生地道谢。
符华默默记下这份善意。
趁着顾客稀少的间隙,符华的目光越过喧嚣的街口,投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和尚未完全苏醒的城市轮廓。她的思绪,也如同那飘散的药香,袅袅升起。
?陶锅下的炭火跳跃着,稳定地释放着热量。这簇小小的火焰,是她们三人此刻生活的缩影。微弱,却顽强。需要她小心呵护,添柴加薪,才能持续燃烧,驱散严寒,带来温饱。吕树和小鱼,就是这簇火苗。
吕树:眼前的少女,身形单薄,脸颊还带着未褪尽的婴儿肥,眼神却已有了超乎年龄的警惕和倔强。吆喝时努力挺直的脊背,数钱时专注的神情,都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她的身体底子太虚,像一株在贫瘠土壤里挣扎的小苗。药膳和晨练只是开始,需要更长久、更精心的调理,才能让她真正茁壮起来。至于她体内那奇异的“种子”(系统),现在如同沉睡的幼芽,尚未显露峥嵘,却也埋藏着未知。需得在她成长过程中,潜移默化地引导其心性,使其力量用于正道。
?小鱼:??那孩子像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对世界充满好奇,对能量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她临摹的草药图,虽笔触稚嫩,形态神韵却已初具。晨间无意识的吐纳,竟能引动一丝微弱的气感。这份天赋…若放任自流,实在可惜。或许,可以从最基础的草木辨识、呼吸引导开始,如同春雨润物,无声滋养。但前提是,绝不能拔苗助长,更不能让她过早接触这个世界的阴暗面。她的童年,应如清晨的露珠,纯净而短暂。?
符华敏锐的感知和来自过往的经验告诉她,平静之下已有暗流。偶尔在街头巷尾听到的零星议论(“东头老王家小子突然力气大得吓人”、“西街有户人家晚上窗户自己发光”),报纸角落不起眼的“奇异现象”报道,都像水面下潜藏的礁石。官府的力量(类似西吠的黑衣人雏形)或许已在暗中行动。她们如同惊涛尚未到来时浅滩上的小蟹,需得在潮水涌来前,让自己变得更强壮,找到更安全的栖身之所。?
自身??力量恢复依旧缓慢,如同龟行。太虚剑气、羽渡尘…这些昔日依仗遥不可及。但教导两个孩子的过程,引导她们微弱气息流转时,她自身那干涸的经脉似乎也受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滋养。守护与引导,不仅是责任,或许亦是此身恢复的契机?仙凡同炉,并非虚言。当务之急,是让她们平安长大,有足够的力量自保。为此,她需要更深入地了解这个世界,寻找更有效的资源(药材、食物、安全的住所)。
“家”。
这个字眼在符华心中越发清晰、沉重。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守护神州”,而是眼前这两张稚嫩的面孔,这个破旧却温暖的小屋,这锅咕嘟作响的药膳蛋。吕树别扭的关心,小鱼甜甜的“班长姐姐”,清晨无意识的依偎……这些微小的、带着烟火气的温暖,成了她锚定此世、对抗那漫长孤寂记忆最坚实的港湾。为此,她需更强,更稳,如同这炉中炭火,持续而恒久地燃烧,为她们照亮前路,遮风挡雨。
“班长!发什么呆呢!收钱!”吕树清脆的声音带着点嗔怪(和不易察觉的亲昵)打断了符华的思绪。一位大叔正举着钱等着。
符华回过神,平静地接过钱,找零,动作一丝不苟。她看着吕树因为忙碌和冷风而再次泛红、却洋溢着小小成就感的稚嫩脸庞,那努力模仿大人、却依旧难掩青涩的样子,像极了寒风中努力绽放的、带着露珠的小野花。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陶锅下跳跃的炉火,拿起火钳,轻轻拨动了一下炭块,让那簇温暖的火苗,燃烧得更稳,更旺。
未来如何,尚不可知。风雨或许将至,离乱或难避免。
但此刻,炉火正暖。
锅中有食。
身边有人。
这便是她,赤鸢仙人符华,于此间尘世,最需握紧的现在,与必须守护的未来。她微微弯下腰,对搓着小手哈气的吕树说:
“靠炉边些,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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