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撕开青灰的云层时,陈牧已经蹲在火场废墟前。
焦黑的房梁还在渗着水,昨夜的雨把灰烬泡成了泥。
他挽起的粗布袖管沾着草屑,手里的竹耙子正一下下撬动半块烧裂的砖——这是火房最里间的位置,从前堆着过冬的干柴。
牧哥,歇会儿吧。阿福端着陶碗凑过来,碗底沉着两块冷硬的炊饼,李婶子说今早去膳堂多讨了半勺米,等会儿熬稀粥。
陈牧接过炊饼,指尖碰到阿福冻红的手背。
这孩子才十三岁,昨日还缩在残墙根发抖,此刻眼底却亮着点小火苗——和其他杂役不同,阿福总爱凑在他身边。
去把东边那堆碎瓦清了。陈牧把炊饼塞回阿福手里,先垫垫肚子,晌午前要把灶膛修好。
话音未落,背后传来细碎的私语。
昨儿王副管事被拖走时,那血滴子在青石板上拖了老长。
可不?
陈牧来火房才三个月,先是老李头摔断腿,接着张婶子染寒症,现在连火场都...
嘘!
陈牧没回头。
他知道这些窃窃私语像蛆虫,专往潮湿的缝隙里钻——杂役们最怕的不是火,是突然出现的变数。
从前王三眼压着,他们像被踩进泥里的草;现在泥松了,反而怕草扎手。
竹耙子咔地磕到硬物。
他蹲下身,用指节扒开灰烬——半块烧得焦黑的陶片,边缘还沾着凝固的血。
是昨夜那具尸体的?
陈牧眯起眼。
系统戒在后颈发烫,不是吞噬提示,倒像在提醒什么。
陈牧!
火房外传来粗嗓门。
宗执事的亲随小吴拎着个布包跨进来,腰间的铜铃叮当作响:宗执事说你递的重建折子他看了,木料从外门仓库调,晌午前就能到。
陈牧直起腰,接过布包。
里面是两斤盐巴、半袋碎米,还有张纸条,墨迹未干:火房不可一日无炊,速办。
谢执事。他把布包递给阿福,分一半给李婶子,剩下的存着。
小吴没急着走,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昨儿公堂上你那番话,倒让我想起十年前刑堂审贪墨案——那时候宗执事还是外门弟子,最见不得人使阴招。
陈牧垂眸。
他递的折子写了三条:修灶膛、搭储柴棚、设夜间巡更。
表面是为火房,实则算准了宗执事最看重效率——青霄宗上下三千人要吃饭,火房停一日,外门弟子的怨气能掀了云鹤殿。
对了。小吴压低声音,王三眼那老匹夫被关在柴房,昨儿半夜还喊着要见你,说什么血债血偿。
陈牧的指节在竹耙上叩了两下。
系统戒突然剧烈发烫,烫得他后颈发红——这是环境感知功能解锁的提示?
他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视野边缘浮起淡青色的雾气,像蒙了层水膜。
残墙根下的草棵子泛着微光,东边那堆碎瓦里,有团暗红的影子在蠕动。
阿福,去把东边的碎瓦全搬到后巷。陈牧声音平稳,搬完了让老周头来搭灶。
等阿福跑远,他蹲到碎瓦堆前。
指尖刚碰到暗红影子,系统提示在识海炸响:检测到地下空洞,深度一丈七,含灵物残留。
陈牧抄起竹耙猛挖。
碎瓦、焦土、腐木簌簌下落,露出块半人高的青石板,缝隙里结着蛛网。
他扣住石板边缘,运起练气二境的力道——咔,石板翻倒的瞬间,霉味混着铁锈味扑出来。
地窖四壁嵌着陶灯,灯油早干了。
正中央摆着个裂了缝的丹炉,旁边堆着半人高的破布包,最上面那个还露着半截药草,颜色发灰,是过期的回阳草。
系统戒突然发出蜂鸣。
陈牧顺着感应摸向丹炉后面,指尖触到个木盒。
盒盖没锁,里面躺着本泛黄的账本,封皮写着火房支用录乙巳年。
戊月十五,领精米三十石,实发二十石,余十石存西仓。
己月初七,领桐油五坛,实领三坛,余两坛换药材。
陈牧翻到最后一页,墨迹陡然变粗:赵虎与王三眼合谋,吞火房例银三百两......
此账本可作筹码。
阴冷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韩信的虚影从系统戒里浮出来,银甲上还沾着星点血光——这是他融合战魂后,第一次主动开口。
陈牧的瞳孔缩了缩。
赵虎是前火房管事,三年前坠崖而亡,当时宗里说是意外。
现在看来......他合上账本,塞进怀里。
王三眼的远房表弟前日才来火房,怕也是来寻这旧账的?
地窖外传来脚步声。
陈牧迅速把石板盖好,转身正看见阿福扒着残墙喊:牧哥!
老周头说灶膛要砌新砖,可库里只剩半车......
去外门仓库领。陈牧拍了拍阿福的肩,就说宗执事准的。
阿福跑远后,他摸了摸怀里的账本。
系统戒的热度退了些,环境感知功能仍在运转——后巷的老槐树下,有两道人影正往火房这边挪,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
是王三眼的人?
陈牧垂眸看了看自己的粗布短打。
他刻意把吞噬来的练气三重修为压到二境,连阿福都只当他力气大了些。
但此刻,体内的血脉在发烫,像有团活火在骨髓里烧——那是吞神体质在觉醒。
断魂香的效果到了。
他昨夜吞噬的那名散修,储物袋里正有半盒这种香料,能加速灵气吸收。
现在每吸一口气,都有细若游丝的灵气往丹田钻,比从前快了三倍。
牧哥!李婶子从膳堂方向跑来,怀里抱着个瓦罐,外门弟子说今儿加菜,要火房多备两锅热水!
陈牧应了声,转身时瞥见后巷的槐树晃了晃。
那两道人影不见了,但环境感知里,有股若有若无的恶意正往火房偏殿攒。
月上柳梢头时,陈牧蹲在偏殿的房梁上。
风卷着灰烬掠过他脚边,偏殿里漆黑一片,只有墙角的破窗漏进半缕月光。
他怀里抱着从地窖翻出的破丹炉,炉身的裂纹里塞着引火草——这是他设的陷阱。
砰!
门被踹开的刹那,陈牧屏住呼吸。
两道影子闪进来,其中一个压低声音:那杂役每日亥时巡查火房,这会儿该来了。
王副管事说他身上有好东西,拿到手咱们去黑市换灵石。另一个声音发哑,带着外门弟子特有的骄横,赶紧找!
陈牧认出这是外门断水峰的弟子,姓刘,上月还来火房找茬,被王三眼塞了两斤腊肉才走。
他指尖按在丹炉上。
引火草遇热即燃,炉身的裂纹会喷出火星,足够烧穿这两人的道袍。
在这儿!刘姓弟子突然喊,这梁上有动静!
陈牧松开手。
丹炉咚地砸在地上,火星刷地窜起来,照亮两张惊慌的脸——王三眼缩在墙角,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在刑堂挨了打;刘姓弟子握着把短刀,刀尖正对着他的喉咙。
陈牧!王三眼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就是想找你说说话,没别的意思......
说话需要带刀?陈牧跳下来,脚尖踢开短刀。
系统戒的环境感知告诉他,这两人没带武器,只有刘姓弟子怀里揣着包迷魂散。
他蹲到王三眼面前,盯着对方发肿的眼皮:你表弟前日来火房,是找地窖的旧账吧?
王三眼的瞳孔骤缩。
赵虎当年吞的银钱,有三成进了你的腰包。陈牧从怀里抽出账本,你说宗执事要是知道,当年火房连续死了三个杂役,都是因为你克扣药材......
我错了!王三眼扑通跪下,额头撞在青石板上,求你别把账本交上去,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刘姓弟子想跑,被陈牧一脚踹回。
他捡起短刀,刀尖抵在王三眼喉结上:明日卯时,去刑堂把你做的事全招了。
我招!我招!王三眼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陈牧收回刀,拍了拍他的脸:下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等两人连滚带爬跑远,陈牧摸出怀里的账本。
月光照在乙巳年三个字上,泛着冷白的光。
他正要收起来,系统戒突然又烫起来——这次不是吞噬提示,而是某种更强烈的感应。
火房外传来小吴的喊叫声。
陈牧转身,看见宗执事的亲随举着盏灯笼,灯笼上的宗字被风吹得摇晃:宗执事让你明早辰时去议事厅,说有要事相商。
陈牧望着灯笼里跳动的火苗。
夜风卷着灰烬掠过他鬓角,后颈的系统戒仍在发烫,像在预告某种更剧烈的变化。
他摸了摸怀里的账本,又摸了摸后颈的系统戒。
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把未出鞘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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