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云铮低头看着小荷,小荷如今年方二十,这是跟洛朝宁一样的年岁,瞧着比洛朝宁更柔美一些。
他神色也不由得软了一些。从前离府之前,他只有她一个通房,也是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甜蜜日子的。
侯云铮说过要把她抬妾的。
他低头看着小荷楚楚可怜的乌黑眼眸,又有些心虚地回头望了一眼熟睡中的洛朝宁,小声说道:
“不会忘,只是现在朝宁有身孕,她刚入门,我不愿她为我从前的情爱伤心,你先委屈几个月,等朝宁诞下侯府的孩子,我就给你抬位分。”
两人声音压得很低,小荷钻进侯云铮怀里紧紧抱住他,他没有反抗,更没有注意屏风后的洛朝宁,早已经把手中的被子紧紧攥作一团。
当夜桑蕴梨翻来覆去睡不着,次日请安过后就一早带着拜帖出了侯府,说是参加侯府远房亲戚光禄寺少卿周家的长子满月宴。
这样出门也是符合规矩的,但是平日除非侯夫人要求的必然参加的宴会,她一律不去。
一来是她本就不喜欢上流社会这些你来我往,二来她每次去,关于她的话题无非就是那些侯府竟让她一个匠女入门。
如今这样贸然出府自然是会起疑的,但是她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毕竟到今日母亲都没有给自己报平安,说明父兄昨日一夜未归。
哪怕是再严重的事情,左都御史也不该扣个人一晚上。
她昨夜翻阅了手边所有的拜帖,唯独这一张陆清野最有可能会去。
光禄寺少卿虽然官职不高,只是掌管膳食和贡品,但是油水很足,何况周大人很舍得在陆清野身上花钱,明面上二人关系很好,所以他大概会闻声而来。
紧赶慢赶到了周家,周夫人看到桑蕴梨有些震惊:
“世子夫人怎么大驾光临……是侯夫人的授意么?这么远了竟还远道跑来。”
宴会上的人向来对桑蕴梨的态度很暧昧,一方面惧怕侯夫人的权势而敬重她,另一方面又瞧不上她的出身。
桑蕴梨简单跟她寒暄了几句便落座,虽说侯府跟这里距离不远,但是桑蕴梨却几乎是最早到的,她无意识的手指一下下地敲击着桌板,有些焦急地等着陆清野的出现。
只是大家都已经入席了,却还是没有看见他,倒是在席间听说了不少陆清野的家事。
“要说左都御史实在是有才有能,要不能成皇帝的心腹呢!若是真算起来,他可是皇帝的弟弟!”
桑蕴梨之前对于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前面有十年都在封闭环境学桑家家学,后又入了侯府大门不出。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陆清野竟是当今太后的义子,但却不是第一次见到他。
小时候桑家还未没落,陆国公一直是祖父的挚友,陆国公欣赏桑家的兵器,桑家敬佩陆家的才干,在桑蕴梨四岁时,似乎见过陆国公家的世子爷。
虽说只有一面之缘,但大概就是他了。
据说陆家满门忠烈,为先帝开疆扩土,打赢了太多不可能的胜仗,两个哥哥尚未娶妻就和父亲陆国公都战死沙场,而后母亲生完他便郁郁而终。
随后,陆家就只剩下他一个,才三岁就承袭了陆国公之位,先是入后宫由先皇和太后教导,后武学天赋也是奇才,几次伴驾都救下皇帝,先帝大为喜爱他,甚至超过了太子,便把他收作义子,记在先皇后也就是当今太后的名下,虽没有继承权,待遇却跟皇子一样一应俱全。
如今皇帝谋害先皇又杀死自己的亲哥哥登基,却并未伤害过陆清野,反倒是像先皇一样喜爱他,给了左都御史的位置。
不过陆家满门忠烈,如今的陆清野那可是人人喊打的奸佞,朝中人都传言说陆清野为了活命和圣上一起谋害先皇,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桑蕴梨听着这些有点陌生的故事,可是心中也是感慨万分。
三岁便是陆国公,后又认为圣上和皇后的义子,位当超一品亲王,如今哪怕是篡位登基的皇帝也宠爱到只有他一个心腹,位高至左都御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统领监察百官。
这得是一个多么有才干又多么巧言令色的人?
可又得是一个多么孤僻的人?父母兄弟皆已不在,或许义父义母曾经给过他温存,可如今义父已经去世,义母怕是听着这些兄弟相残的传言,也不会再想见他了。
这些事新鲜,可是桑蕴梨现在心里却只有父兄,简单叹息过后,席面已经过去了一半,桑蕴梨借故前厅后厅也转悠了几圈,确实没有陆清野的身影。
她又向周夫人简单套了两句话,确认了陆清野今天临时有事确实是不会来了,她便心事重重地回了侯府。
“夫人,现在情况已经这样了,我们该怎么办?”
桑花眺望着窗外有些昏暗的天色,心中隐隐不安。
“他是左都御史又如何,难道还能冤死好人吗?圣上自从把我们桑家清出朝堂之后,我们也再没有碰过火炮的勾当,难道做些木工银械也碍着他的事么?”
桑叶心中也感觉不安,却还是打抱不平道。
“转向,去桑家,派个小厮回去送信。”
前面马夫转头去了桑家,两个丫鬟知道若是此刻少夫人不回去怕是侯夫人和洛朝宁又要大做文章,但少夫人一直挂念着,确实不可能坐视不管。
等这口信传到侯云铮这里时,他正和洛朝宁一起荡秋千,后面是小荷推着。
“她竟然还敢通知我?堂堂侯府少夫人竟夜不归宿,成何体统!立刻把她给我叫回来!”
小厮为难道:
“少夫人说了,此次回桑家实在是有要紧的事,哪怕是侯爷亲自去请,她也是要办完事才回来的。”
听完这话,侯云铮更是觉得不可思议,把手里一直攥着的琉璃盏也摔在了地上:
“她桑蕴梨有什么底气!怎么就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么!”
他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不过是一个工匠家无权无势甚至连贵女都不算的女人,也敢用这样命令的语气来跟自己说话。
他又觉得陌生。
他从未了解过桑蕴梨,所以无论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不知道,也不关心。
可她毕竟是自己少夫人,自己管不管是自己的事,可她凭什么不过问他?难道就这么没有规矩么?
“给我备马车,免得她在侯府外面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