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采药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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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蒙蒙亮,晨雾尚未散尽。

采灵峰山道间传来一阵脚步声,几名杂役弟子背着药篓、挑着空桶,聚在山门石阶下。一名穿着灰蓝执事服的青年外门弟子站在前方,手持玉简,正不耐地点名。

“赵魁、方三、林烨……嗯,人都齐了。”

他扫了一眼众人,声音淡淡:“今日起前往后山采药,任务时限为七日。”那名外门弟子语气冷淡,手指在玉简上一划,灵光化作一道法符落入地面,“前三日至第五日自行分头采药,第六日汇总记录,第七日晚前回峰复命。迟归者扣罚贡献,重者责处门规。”

“你们是杂役弟子,只准在任务标定范围内活动。外围设有警戒符,谁胆敢越界一步,出了事别怪宗门不救。”

说罢,他将一叠刻有地图与采药清单的木简分发下去,袖袍一卷,御风而起,先行飞往山道前方。

“啧啧,真是好命啊。”赵魁望着那人御空离去的背影,咂了咂嘴,“我们走断腿,他一抬手就飞过去了。”

林烨没有说话,只是将木简收好,确认了方位,默默背上药篓,跟着人群缓步而行。

他是队伍中最沉默的那一个,没人愿意搭理他,也没人在意他在想什么。

走了小半个时辰,林烨忽觉衣角被人轻轻扯了一下。他回头,见是老齐,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手里递来一个小小的布包。

“喏,送你的。”老齐压低声音,“别声张。”

林烨接过一看,是一枚灰白色的小香珠,表面刻着一圈粗糙符纹。

“驱虫珠,”老齐笑了笑,“虽然是下品,但能避一些毒雾和蚁群。我年轻时常跑后山,知道那地方有时候比前山还乱。”

林烨轻轻一顿,点头致谢,将香珠收入口袋。老齐拍拍他肩膀:“小心点,别太往深处走。听说前几年,有个外门弟子擅闯禁区,尸骨都没带回来。”

“嗯。”

林烨应了一声,步伐未停,却在心底默默记下了“禁区”两个字。

后山的确不同于采灵峰的山林——山势更陡、雾气更浓,灵气虽然杂乱,却似藏着某种尚未醒来的回响。

昨夜他刚从采灵峰遗迹处归来,丹田尚温,体内灵气流转仍有余韵。他知道,那种灵气感应的波动,不只是巧合。

或许,采灵峰不是唯一一处遗落之地。

他低头望着脚下渐湿的山路,草叶上的露水沾湿了鞋边。

“若这山里还藏着什么……”

“我想找到。”

哪怕,只是看上一眼。

他依旧走得不快,步子却比任何人都稳。

远处山鸟惊起,一声长鸣划破寂静,新的一日,真正开始了。

后山林深,道窄雾浓。

踏入后山的第三日清晨,天色尚暗,树影重重。几名杂役弟子三三两两分散在林中,有的蹲身采药,有的懒散打瞌睡,还有两人趁着执事不在身边,躲在溪边悄悄煮起了灵米糊。

林烨一人往山道西侧而去,未带同伴,也未与任何人交谈。

他手持木简,目光落在地图上的细线标记,脚步却很稳——不是凭记忆找路,而是凭感知中的灵气流向。

《小周天吐纳术》运转时,他能依稀感应地气微动,尤其在夜修之后,灵觉较为敏锐。那感觉像是风中的丝线,极轻,极细,却真实存在。

他便顺着那些“更柔顺”的地方前行,不疾不徐,神情沉静。

这一日,他采得“火心草”三株、“紫须花”两株,还发现一小撮隐匿于岩缝中的“鹿葱叶”,虽皆为下品灵药,但保存完整,药龄长,极适合入基础丹方。

他没有炫耀,只是仔细将灵草分门别类包好,记录药龄生长环境,默默放入药篓。

正当他准备起身离去,山林忽然一静。

风停了,虫声、鸟啼皆无。

空气中多出了一种说不清的腥湿味,像是血,又像是沤烂的野兽唾液,掺着潮湿腐土的气息。

林烨神色微变,蹲身不动,缓缓吐出一口气,悄然将气息收敛。

他没有动——没有回头、没有张望,也没有立刻逃跑。他知道,惊动之物,往往比无声更危险。

他将身形轻轻压低,藏入身后一株石纹老藤下,闭气凝神。

就在这时,远处林间传来极细的一声枝叶折断的响动,节奏低而缓。

随即是第二声,第三声。

林烨判断,那声音并不属于人类步伐,更像是四足着地的重量——落地先沉,提起略急。呼吸声不重,但偶尔混着一种含着喉咙的低哑,如猛兽吐气。

他脑海中闪过一只名叫“裂齿鬃狼”的妖兽,是常见的低阶灵兽,嗅觉灵敏,性情暴躁,单只时不足惧,但若遇上其“结伴”巡游,则极难脱身。

而那腥气,就是这种妖兽的标志气息之一。

林烨眼神一凝,不动声色地将背后的药篓挂在树枝上,悄然绕过一处山石,朝东南低坡移动——那是他早上注意到的一个“凹地陷坑”,地形复杂,易于引兽偏移。

他未拔武器,也无攻击意图。

他知道,自己不能斗,只能逃。但不是盲逃,而是有方向、有判断地远离危险核心。

几息之后,他身影隐没在浓雾之后,山林再度恢复死寂。

而那股若有若无的腥气,正在悄悄靠近。

林烨屏息前行,绕过三处断石与荆棘堆,始终保持在下风口的位置,不留半点气息。

地势越来越复杂,雾气愈发浓重,山林间不时有灵气在空气中激荡,断断续续地传来野兽的低鸣声。他知道,自己已经偏离了任务圈划定的安全区。

这是危险的,但他别无选择。

他轻轻跃上一块青灰色岩石,正打算换个方向折回,却突感脚下微震,岩石竟猛地下陷!

“……阵眼?”

他尚未来得及反应,一股凌乱的灵力波动如潮水般从脚下席卷而起,整片雾林仿佛被激活,原本沉寂的符文阵痕猛然亮起几道残破金纹,随即猛烈炸裂。

轰——!

巨大的灵压将他整个人震飞数丈,撞入山坡下方一处山体裂缝之中。

林烨在空中翻滚一圈,强忍剧痛调整身形,堪堪卸力落地。他刚扶着一棵折断的古树想站起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吼,像是雷声在腹中翻滚。

“吼——”

那是一只裂齿鬃狼。

体形比常规成年灵兽更大,周身灰黑毛发竖立,眼眸泛着灰白色的光。左前腿有一道旧伤,但行动丝毫不慢。

它是被残阵灵气惊扰,追着气息而来。

林烨眼神一凛。

他没有灵符,也没有法宝,更没有任何正面对抗的资本。他所能依仗的,只有一点微薄灵气,以及对环境的观察力。

鬃狼已经锁定他的位置,四肢紧绷,下一刻便扑了上来。

林烨毫不迟疑地转身奔向山体深处,途中从药囊中抓出一撮火心草,撒入兽径。火心草遇灵即爆,虽不致命,却能瞬间干扰嗅觉与视野。

他身形灵巧,借树翻跃、绕石而逃,在狭窄山道间反复横移,强行拖延时间。

可鬃狼毕竟是妖兽,奔跑间毫不停歇,几次擦肩而过,利齿划破他肩膀,血气弥散。

剧痛袭来,林烨却依旧冷静。

他一边躲避,一边回想刚才失足的位置,记得那里地势低洼,有断层石罅——是陷坑!

他故意放慢步伐,引得鬃狼追至。

在冲入断层前,他狠狠割破掌心,将血抹在外侧乱石上,然后一个侧翻滚入深陷石窟。

下一息,鬃狼猛扑而至,利爪刚要拍下,脚下一滑,竟踏空坠入坑中!

林烨倒在坑壁阴影中,大口喘息,耳边是鬃狼挣扎咆哮的回音。他手臂在流血,腿上擦伤一片,但心脏跳动仍然稳如鼓点。

他赢了,不靠力量,而靠判断、布局与冷静。

他没有离开。

而是缓缓转头,看向自己坠入的这处裂缝——

黑暗之中,一道模糊的石门半嵌在岩壁深处,门上斑驳灵纹闪烁着淡淡微光。似曾残破,但未完全崩毁。

空气中,灵气潮湿而温和。

林烨忽然明白——这不是山体自然裂缝,而是一处……遗落的山洞。

洞内阴冷潮湿,四壁嵌着断裂的青石与旧纹,像是很久以前的某种石殿残构。风从石缝中渗出,携着微弱的灵气,温润却带一丝衰败。

林烨靠着洞壁缓缓坐下,撕开布条为肩头简单止血。他不敢完全松懈,哪怕体内灵气几近枯竭,仍保持着最基础的呼吸节律,让《小周天吐纳术》缓缓运转。

这是本能。

也是习惯。

他闭上眼,尝试引动洞内的灵气流入丹田,初时缓慢,可渐渐地,他感觉有一缕泉雾般的气息,顺着指尖、肩膀、胸口,缓缓流入体内,温润如水。

他睁开眼,目光投向洞中一角。

那里有一道半塌的石井,水声细若蚊吟,井口泛着淡淡荧光。水中似有碎灵石沉底,灵气虽薄,却极其纯净,远胜采灵峰上的灵泉。

“灵泉眼?”

林烨心头一动,却没有靠近,而是拿出一小片灵草叶,将其撕成细丝,轻轻投入泉中。

灵草未腐,反而色泽略亮,明显有回灵养伤之效。他这才将手指伸入泉中,捧起一瓢水,抿了口——清凉入腹,体内顿时一阵微热,周身经络隐隐有被“洗拂”之感。

他知道,这山洞本非凡地。

再往内走,林烨在一堵塌陷石墙下发现了一块碎裂的玉简,约掌心大小,表面刻满古字符纹,大半已模糊不清,唯独中央隐约能辨两字:

“灵识”。

他愣了一瞬,将玉简贴于眉心,试图以灵气探入。

一道残破的信息流从中断落而出,仿佛某段记忆碎片:

“……识海不固,百术难立……引气入识,以静破虚,感神入微……”

信息断断续续,像是风中之语,却在他脑海中激起涟漪。他猛然想起这些年吐纳之中,那种偶尔出现在眉心深处的微弱跳动——

那不是错觉。

那是识海的本能回应。

他轻轻闭上眼,再次尝试用最轻柔的灵气在眉心运转,一圈,两圈……直到灵气消散,却似有一缕意识,未曾流散,而是微微凝聚、停驻在那里。

只是一瞬。

但他感觉到了。

灵识——初生。

这一切来的很轻,不是顿悟,也不是飞升,而是像某扇门,终于开了一条缝。

林烨缓缓睁开眼,眼神依旧沉静,只是眉间多了一丝更深的光。

他知道,这玉简不过是残篇,无法构建完整识海之道;但对他而言,已经足够。

他收起玉简,望向泉水,再次坐下,继续运功吐纳。

他没有贪多,也不着急。

他知道,真正的“机缘”,从来不是靠手去抢的,而是靠脚——一步步走出来的。

……

而此时,在数十里外的主峰灵阵高空,一道极淡的光线从远处跃起,在某座监测山域异动的古镜上,闪了一下。

执镜长老蹙眉,低声:“又是后山……这是第二次了。”

第七日傍晚,霞光斜照,落在采灵峰外的药材交接台上。

几名杂役弟子陆续返回,或多或少采回一些灵草,交由执事弟子记录分配。人群中不时传来低声议论:

“林烨还没回来?”

“该不会是迷路了吧?这七天都没看到他人影。”

“他之前不是走得最远?我看八成是撞了什么……后山哪是他说走就走的地方。”

赵魁笑得咧嘴,毫不掩饰地阴阳怪气:“说不定掉山沟里喂妖兽了。不是我说啊,胆子不大,野心倒不小。”

话音刚落,人群一静。

林烨,背着半篓灵草,从山道另一侧缓步而来。

衣衫破了几处,手臂包着粗布,肩上还有血迹。但他的步伐稳,神色平静,像是走过一段寻常山路而已。

赵魁正要再嘲讽几句,却对上林烨那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怒意,也没有轻蔑,只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安静,仿佛他从一场别人未曾经历的风雨中走出,看遍山川云烟后,只剩下沉默。

赵魁一噎,竟无声收回目光。

执事弟子扫了林烨一眼,道:“记录你归来,把药材交上。”

林烨点头,将灵草逐一整理、交出,又在木册上落下自己的名字。

没人再追问他去了哪里,也没人关心他肩上的伤。

他自己也没提。

……

夜里,采灵峰后山,青石碑前。

林烨独自盘坐在旧石旁,面朝山壁,闭目修行。

灵气从体内缓缓运转,不再生涩,丹田如一口平静的泉水,温和却有涌动之意。而眉心之间,那一缕微弱的灵识,已经能感受到空气中的浮动灵意——草木波动、虫鸣远近、夜风中的细微方向。

这是一种全新的感知。

“原来,这就是神识的雏形。”

他睁开眼,夜色如水,星辰垂落,山林寂静。

林烨长长吐出一口气,轻声道:“我走得不快,但……一直在往前走。”

……

与此同时,在天元宗主峰的藏镜阁内,一枚古镜上光华微闪。

一位身着灰袍的老者睁开眼,望着镜面低声喃喃:

“这气息……又是后山?不是妖兽,不是灵阵,是……”

他没有说完,只是目光落在镜中一个模糊的剪影上,那人盘坐于石碑前,背影瘦削,却稳如磐石。

老者目光深邃。

“好一个杂役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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