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后背重重撞在草丛里的土坡上,喉咙里腥甜翻涌。
他望着崩塌的镇魔塔在夜色中腾起的烟尘,耳中还回响着玄尘子最后那声走的暴喝——那声音里混着沙粒碎裂的脆响,像极了十年前他抱着濒死的老佣兵时,对方喉间涌血的杂音。
咳......他撑着膝盖坐起来,左手下意识抚上胸口。
灵囊里水晶残片的温度还在,像块烧红的炭,隔着粗布贴着他的皮肤。
那是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方才在塔中被紫枢的蛇尾扫落时,他几乎是用命扑过去抢回来的。
右掌攥着的紫令突然硌得生疼,他低头,九首蛇图腾在月光下泛着幽紫,鳞片纹路里还凝着半滴未干的血——是玄尘子的残魂消散前,最后渗进玉牌的金砂。
猎魔盟要的不只是术法......逆推法则的人......玄尘子的话在耳边炸响。
林昭抹掉嘴角的血,指腹反复摩挲紫令边缘。
他当佣兵时见过太多势力令牌,普通外门弟子的木牌、核心成员的银纹铁牌,可这枚紫令表面流转的术法波动,连他锻体五重的灵识都探不穿——这绝对不是普通身份标识,更像......钥匙。
林兄弟?
沙哑的唤声从左侧传来。
林昭瞬间弹起,后背抵着树干,右手已摸向腰间短刀。
但看清来者后,他松了手——猎户阿铁正从灌木丛里钻出来,猎装肩头破了道口子,脸上沾着草屑,手里还提着半壶水。
塔塌的时候我躲在五里外的岩缝里。阿铁把水囊抛过去,动作生硬得像块石头,你伤得不轻?
林昭灌了口水,凉意在喉间散开。
他这才注意到阿铁的左手在发抖——这个能徒手掰断熊腿骨的汉子,虎口裂着血口,指缝里还卡着碎石。
想来是为了给他拖延时间,硬接了紫枢余波的冲击。
谢了。林昭把水囊递回去,从怀里摸出皱巴巴的羊皮地图,能看出南境圣山的路吗?
阿铁凑过来,粗糙的指腹划过地图上被血渍晕开的部分:三条密道。
东边是兽潮区,上个月我追雪豹时发现的,入口在枯松崖第三道裂缝,但要过毒雾谷;南边是古修墓道,机关全是星象锁,我爹以前给商队当向导时开过半扇门;西边......他突然顿住,指腹重重压在地图右下角,西边是猎魔盟自己的运粮道,每隔七日有辆蒙着黑布的马车经过,车辙印能掩住脚印。
林昭盯着三个标记,指甲在羊皮上掐出浅痕。
东边毒雾谷他试过,去年护镖时折了两个兄弟;南边星象锁......他摸出从塔中顺来的青铜齿轮,在月光下与地图上的星图比对——齿轮缺口正好对应北斗第七星的位置。
选西边。他突然说,猎魔盟的人不会想到有人敢走自己的运粮道。
阿铁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惊讶:你疯了?那车...
我要的就是他们想不到。林昭把紫令拍在地图上,九首蛇的影子笼罩住三条路线,这枚令牌能让我混上马车。他没说的是,方才用灵识扫过紫令,发现内侧刻着枢字,与猎魔盟高层天、地、枢三令的传闻吻合——若这真是枢令,莫说运粮道,连圣山山脚的哨卡都能通行。
阿铁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把地图折好塞进他手里:后半夜有露水,去我家草棚歇。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你娘以前给我媳妇治过咳疾,我信你。
林昭望着阿铁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突然想起林婆婆说过的话:你娘当年在边境救人,连猎户的媳妇都记着她。他摸出灵囊里的水晶残片,凑到眼前——月光透过残片,在掌心投出模糊的影子,像是两个交叠的身影,一个抱着襁褓,一个举着发光的书。
等我。他对着残片轻声说,把它塞进灵囊最里层,又用一层避尘符裹住。
塔中紫枢能察觉水晶波动,猎魔盟的人必然也有追踪手段,他不能再让父母的遗物暴露。
夜更深了。
林昭在草棚里铺了层干草,盘膝坐下。
伤势在灵息运转下逐渐愈合,可识海却越来越烫——自镇魔塔逃出后,万法图鉴就一直在他识海深处蠢动,像有只无形的手在翻书。
唰——
一声轻响在识海中炸开。
林昭猛然睁眼,只见图鉴泛着青光的书页自动翻到新的一页,上面浮着团淡蓝色的光雾,隐约能看出锁链形状。
检测到残缺术法《风影缚》。机械般的提示音在识海响起,可补全并升级,是否消耗灵识推演?
林昭屏住呼吸。
他在塔中与紫枢激战时,确实瞥见石壁上有半幅术法图,当时被蛇尾扫得粉碎,没想到图鉴连残篇都能收录。
他望着那团光雾,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风系灵韵——若能推到二阶,或许能克制猎魔盟那些擅长速度的刺客。
他抬起手,指尖虚点在光雾上。
识海中的灵识如细流般涌过去,光雾开始旋转,锁链纹路逐渐清晰......
草棚外,夜风吹动草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林昭的睫毛在月光下颤动,识海中的推演才刚刚开始。
林昭的识海深处,那团淡蓝色光雾旋转得越来越快。
他能清晰感知到灵识如细沙般从识海深处被抽离,顺着某种玄奥轨迹注入光雾——这是万法图鉴特有的推演节奏,像在修补一面破碎的镜子,每一丝灵识都精准填补进术法残篇的裂痕。
叮——推演完成。
机械音在识海中炸响的刹那,林昭浑身一震。
识海深处的书页突然绽放出刺目青光,原本模糊的锁链纹路瞬间清晰,无数细碎的风系符文如星屑般从光雾中迸射,最终凝成一行鎏金小字:「天罗影网(四阶)」。
他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掌心腾起一缕若有若无的青色气劲。
这气劲没有实体,却在他指尖流转时带起草叶的轻颤——方才推演时,图鉴不仅补全了残缺的《风影缚》,更将其推至四阶,将原本单一的束缚术法,演变成可布设范围陷阱的「天罗影网」。
无形气劲为网,触发即锁......林昭低笑一声,指节抵着下巴。
他能清晰感知到术法的运转逻辑:只需在特定位置埋下阵眼,以风系灵韵为引,三十丈内所有踏入者都会被无形气劲缠住四肢,越是挣扎束缚越紧。
这正是他需要的——南境圣山地形复杂,用这种隐蔽的陷阱反制追兵,比正面硬拼划算得多。
草棚外的晨露开始凝结时,林昭已沿着阿铁家后山的缓坡布下三道阵眼。
他蹲在第三处阵眼旁,指尖按进岩石缝隙,将最后一枚风属性灵石嵌入其中。
灵石表面的术法纹路与「天罗影网」的气劲共鸣,在石缝里荡起一圈几乎不可见的涟漪。
阿铁留的机关零件......他摸出腰间皮囊里的铜齿轮,这是昨夜阿铁塞给他的,说是以前拆解过猎魔盟的警报器。
林昭将齿轮卡在两棵树的枝桠间,又在齿轮中心系上一根极细的兽筋——这是他根据佣兵时期的经验改造的简易警报:一旦有人从树下经过,兽筋被扯动,齿轮就会摩擦发出蜂鸣。
做完这些,他拍了拍手上的土,抬头望向东边渐白的天际。
镇魔塔崩塌的烟尘还未完全散去,在晨雾中像团墨渍。
他知道,猎魔盟不可能放任紫令和「逆推法则」的秘密流失,追兵很快就会到。
果然,日头刚爬上东山尖,草棚外的兽筋突然绷紧。
林昭瞬间闪进灌木丛,目光紧盯着来路——三个穿着玄色劲装的身影正从山道上摸过来,腰间悬着带倒刺的短刃,其中一人的靴底还沾着镇魔塔的碎石。
头儿说那小子受了伤,跑不远。左边的瘦子压低声音,刀尖挑起草棚的草帘,说不定还在这破棚子里躺着——
话音未落,最前面的高个突然踉跄。
他的右腿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膝盖猛地磕在地上。
紧接着,瘦子的手腕、矮个的脚踝同时泛起青光,三人瞬间被缠成粽子,摔在地上滚作一团。
什么东西?!高个嘶吼着挣扎,越动身上的气劲缠得越紧,是术法!
快......快用破妄符——
破妄符对四阶术法没用。林昭从灌木丛里走出来,短刀抵住高个咽喉,省点力气,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三个猎魔队员的瞳孔剧烈收缩。
高个瞪着他,喉结动了动:你......你是哪个堂口的?
敢动我们猎魔盟的人——
我是来送你们去见阎王的。林昭反手抽了高个一记耳光,下手极重,直接抽得对方嘴角渗血,但现在改主意了。他蹲下来,刀尖挑起高个胸前的铁牌,外门巡猎队,编号37。
不错,这身行头正好用。
瘦子突然剧烈颤抖:你想......想伪装成我们?
不可能!
猎魔盟的口令每天一更,你根本——
所以需要你告诉我。林昭的刀尖顺着瘦子的脖颈划到他耳后,今天的进山口令是什么?
天枢堂和地魁堂的暗号怎么对?
紫令能开几道门?
高个的额头沁出冷汗。
他看了眼另外两人,突然咬牙:就算说了,你也活不过三天!
猎魔盟的暗桩遍布南境——
哦?林昭歪头,指尖按在高个被束缚的手腕上,「天罗影网」的气劲陡然收紧,那你猜猜,是你的骨头先断,还是我先问出答案?
剧痛让高个的脸扭曲成青紫色。
他张了张嘴,终于泄了气:口令是九蛇饮月,对答星落归枢......紫令能开圣山前三重门,第四重需要血契......
林昭的指尖在草叶上轻轻一弹,气劲微微松动。
他盯着高个的眼睛,确认对方没有撒谎后,才扯下三人的玄色劲装。
换衣服时,他胸前的水晶残片突然发烫,隔着两层布料灼得皮肤发红——与此同时,腰间的紫令也泛起幽光,两枚物件的气息在他心口处交织,像两根被拨动的琴弦,共鸣出细微的震颤。
这是......林昭的动作顿住。
他摸出水晶残片,又摸出紫令,两物相触的瞬间,识海中的万法图鉴突然翻页,一页空白的书页上浮现出一行模糊的字迹:「天命推演者·血契」。
草棚外的警报器又发出一声轻响。
林昭猛地抬头,却只看见山风卷着晨雾掠过树梢。
他迅速将水晶残片和紫令都塞进衣襟最里层,用劲装的束带牢牢绑紧——这共鸣来得蹊跷,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走。他踢了踢地上的三个俘虏,带你们去见你们头儿。
三个猎魔队员被他用「天罗影网」捆成串,跌跌撞撞往南境圣山方向走。
林昭走在最前面,玄色劲装的衣角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能感觉到紫令在胸口发烫,也能感觉到水晶残片的温度与它呼应,像在诉说某个被遗忘的秘密。
但此刻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前方——南境圣山的轮廓已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而他腰间的短刀,正随着步伐有节奏地轻撞大腿。
九蛇饮月,星落归枢......他低声重复着口令,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猎魔盟的秘密,该见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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