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坊的铁皮屋顶漏着风，穿堂而过时卷起几片碎木屑，擦过林昭发梢。
他背抵着锈蚀的锅炉，指腹轻轻摩挲袖中染血的密信，耳中还响着老刀粗重的喘息——那是被赤鬼手下追打时留下的伤，此刻正捂着肋下渗血的布巾，瘫在缺了腿的木凳上。
赤鬼封了黑市七道暗门，连狗洞都派了化罡境守着。老刀咳嗽两声，咳出点血沫子，但他的老巢血焰楼后巷有处阴沟，十年前我帮他运过见不得光的货，那沟里的青石板能撬动。他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来，不过得赶在子时前，过了亥时巡夜队换班，守卫会多一倍。
林昭垂眸盯着地面，阴影里苏青正蹲在他脚边，用炭笔在青砖上画着血焰楼的结构图——老刀每说一个哨位，她笔尖就点一个叉。主厅有三阶护山阵，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父亲的手札里提过，赤鬼花大价钱从圣山买的，阵眼在东墙第三块浮雕砖下。她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炭灰，但需要术法师的灵识波动才能激活，我可以...
不行。林昭截断她的话，拇指无意识地叩着锅炉，你灵识才凝元三重，进去是送死。
苏青咬了咬唇，指尖攥紧炭笔，指节发白：可我见过那阵的纹路！
我母亲......她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我母亲教过我破阵的法子。
林昭的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尾，识海里的万法图鉴突然泛起温热。
他想起昨夜在冰窟里，赤鬼的火球术炸碎冰墙时，图鉴自动收录了那团火焰的轨迹——原来高阶术法的余波也能被捕捉。
此刻他盯着苏青手里的炭笔，突然意识到：这个总把碎发别在耳后的姑娘，或许比他想象中更接近真相。
老刀，后巷阴沟的青石板下有机关吗？他突然问。
老刀愣了愣，从怀里摸出半块黑黢黢的糕饼，边啃边说：有个铜锁，我这有钥匙——前年他押了批禁术残卷，让我藏在沟里，钥匙在我这。他拍了拍腰间鼓囊囊的布包，不过得小心，沟里有食腐虫，专咬活物。
林昭低头看向青砖上的图，手指沿着主厅轮廓画了圈：我需要三个阵眼。他抬眼时，眼底像淬了冰，霜寒爆裂箭的冰纹能延缓术法运转，在护山阵激活前，必须用冰箭钉住东、南、西三面的阵柱。
苏青的炭笔在青砖上划出深痕：我可以引开守阵的术法师。她指尖抚过自己脖颈间的银链，那里坠着半块玉璜，我戴着母亲的灵纹玉，术法波动和她很像——赤鬼当年买过她的残卷，或许会信我是来卖货的。
林昭盯着那半块玉璜，十年前的记忆突然涌上来：暴雨夜，银袍人捏着菱形玉牌，说林氏的推演血脉时，他怀里的破布包里，也有半块这样的玉璜。
他喉结动了动，伸手按住苏青的手背：如果情况不对，立刻捏碎玉璜。他从袖中摸出三枚冰蓝色符篆，这是我推演的「冰魄引」，能在十里内定位你的灵识。
苏青的手指在符篆上轻轻一蹭，冰纹立刻爬上她手背，她眼睛亮起来：这是二阶术法？
一阶残卷推的。林昭扯了扯嘴角，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展露图鉴的能力，万法......他顿住，改口道，我有办法让低阶术法变强。
老刀突然把糕饼渣子喷在桌上：他娘的！
怪不得你能冻住赤鬼的火球！他猛地站起来，布包里的钥匙哗啦作响，那老子这把老骨头也拼了——后巷的食腐虫怕火，我去弄两桶火油，烧出条路！
就在这时，林昭的识海突然一震。
万法图鉴的书页无风自动，停在「霜寒爆裂箭」和「雷光步」两页之间，金色光纹如活物般窜动，浮起一行小字：检测到适配术法，是否尝试融合？
他呼吸一滞。
这是图鉴第一次主动提示融合，之前他只试过单术法推演。
他扫了眼正在收拾炭笔的苏青，和翻找火油罐子的老刀，念头微动——融合。
识海瞬间被冰蓝与银白的光填满。
霜寒爆裂箭的冰棱纹路与雷光步的瞬移轨迹纠缠、重叠，像两条蛇交缠成新的形态。
林昭额角渗出冷汗，灵识如潮水般被抽走，却不觉得疼，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就像看着两块残缺的拼图，终于严丝合缝地嵌成完整的画。
融合成功。
新的术法信息涌入脑海：「霜影闪击」，可在瞬移过程中释放连环冰刺，冰刺轨迹随移动路径改变，附带「霜寒」与「雷暴」双属性，一阶可伤化罡境。
林昭的指尖微微发颤。
他看向自己的手掌，仿佛能看见冰雷在皮肤下跃动。
这是他第一次创造全新术法，比推演更让他血液沸腾——原来万法图鉴的真正力量，不止是升级，更是创造。
昭哥？苏青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她已经换上了月白色术法师学徒袍，腰间挂着个刻满符文的木盒，正是赤鬼手下常用来装术法残卷的样式，这样像吗？
林昭抬头，心跳漏了一拍。
她把碎发全部别到耳后，露出修长的脖颈，玉璜在锁骨间若隐若现，眼底的机灵劲收敛起来，倒真有几分世家术法师的清贵。像。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猎魔盟执行者黑甲，胸牌上的「狩」字被他用锈迹遮盖了一半，记住，主厅中央的檀木柜里有赤鬼的账本，拿到后立刻用冰魄引联系我。
老刀提着两桶火油从门外进来，油味呛得人睁不开眼：后巷的青石板我做了标记，子时三刻，我在沟口放火引开巡夜队。他拍了拍林昭的肩，掌心的老茧硌得生疼，小崽子，老子活了五十年，就没见过比你更疯的。
林昭低头检查靴底的冰箭，一共十二支，都是用霜寒爆裂箭残卷推演的。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战鼓般擂着胸腔。
赤鬼以为封锁了黑市就能瓮中捉鳖，却不知道——
真正的瓮，从来都是自己筑的。
窗外的月光爬上屋檐时，林昭最后看了眼苏青。
她正对着破镜子整理发簪，玉璜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他摸了摸识海中的「霜影闪击」，冰雷在识海里炸出细碎的光。
突袭夜，就要到了。
月光漫过血焰楼飞檐时，林昭的靴尖已碾过阴沟里最后一块带标记的青石板。
老刀的火油在巷口炸开的瞬间，他借着浓烟翻上后墙，袖中十二支冰箭因灵识运转泛起幽蓝微光——这是他用「霜寒爆裂箭」残卷推演了七次的成果，每支箭簇都刻着能延缓术法流转的冰纹。
主厅雕花窗棂透出昏黄灯火，赤鬼的笑声混着木柜开合声传出来：三卷《圣山雷典》残页，换你手里那本《熔岩锻体诀》，够公道吧？
林昭贴在廊柱后，透过窗纸裂缝看见檀木柜前的场景：赤鬼穿着猩红锦袍，腰间悬着嵌满血玉的储物袋，正与个灰袍老者对峙；四个化罡境守卫按刀立在门侧，刀鞘上的血焰纹与楼名同色。
而他要找的账本，此刻正躺在檀木柜最上层，封皮是老刀描述的玄铁锁——锁孔里插着半枚铜钥匙，显然赤鬼刚开过。
动手。林昭喉间溢出极轻的气音。
识海里「霜影闪击」的光纹骤然亮起。
他足尖点地，雷光步的银芒裹着冰寒爆裂箭的棱刺窜出，身影在廊下瞬移三次，每一次停顿都有冰雷交织的刺影破空——第一个守卫的咽喉被冰刺贯穿时，他还在摸腰间的刀；第二个的胸口炸开雷纹，焦黑的血珠溅在赤鬼锦袍上；第三个刚喊出有刺客，冰刺已戳进他后颈大穴。
主厅瞬间乱作一团。
灰袍老者掀翻檀木柜，残卷和账本哗啦啦撒了满地；赤鬼猛地转身，眼尾的红纹因暴怒凸起，像条爬动的血蛭：找死！他双掌燃起赤金色火焰，空气里瞬间漫开熔铁味，老子让你知道什么叫——
熔岩拳。林昭截断他的话，声音冷静得像块冰。
这是他昨夜在冰窟外，通过赤鬼手下术法余波收录的残招，此刻正从图鉴里翻出完整推演路线——赤鬼的术法脱胎于一阶「火球术」，却因他嗜杀的性子，在推演时注入了过多暴戾气，导致拳劲虽猛，却有半息的蓄力破绽。
赤鬼的右拳裹着熔岩砸来，林昭的雷光步再次发动，身影化作银芒闪到左侧，同时屈指弹出三支冰箭。
冰箭钉在赤鬼脚边的青砖上，霜寒之气顺着他的靴底窜入经脉——这是他用「冰魄引」符篆改良的陷阱，专门针对化罡境修士的灵脉。
阴招！赤鬼踉跄半步，脖颈青筋暴起，熔岩拳的火焰竟被寒气压得暗了几分。
他突然甩出腰间储物袋，上百道火刃如暴雨般劈来，老子烧了你！
林昭的瞳孔微缩。
这些火刃是赤鬼用二阶「火雨术」残卷硬推的，虽未完全成型，却带着化罡境的灵压。
他反手抽出背后的铁剑，剑身上早被他用「霜影闪击」的冰雷纹淬过，挥剑时划出半弧蓝光，冰雷与火刃相撞，爆出刺目白芒。
还藏着剑？赤鬼的笑声里带了几分发颤的狠劲，老子倒要看看——
话未说完，他的左膝突然一软。
林昭的冰箭不知何时钉在了他的足三里穴，霜寒之气正顺着腿骨往丹田钻。
这是他根据人体经脉图推演的「寒蝉穴」手法，专破化罡境修士的灵元运转。
现在。林昭低喝一声。
他的识海翻涌，「霜影闪击」的冰雷在指尖凝聚成一支半透明的箭，箭身上流转着两种属性的光纹——这是他刚刚在战斗中临时推演的「霜影穿心箭」，融合了「霜寒爆裂箭」的穿透力和「雷光步」的爆发力。
赤鬼终于察觉危险，他想躲，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
林昭的箭已到眼前，穿透他的左胸，从后背穿出时带起一串冰碴。
赤鬼踉跄着撞翻檀木柜，锦袍前襟迅速被鲜血浸透。
你以为......赢了吗？他撑着柜子抬起头，嘴角溢出黑血，圣山的门......要开了......猎魔盟......他突然咧嘴一笑，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他们要找的推演者......不止你一个......
话音未落，他的脖颈突然鼓起一个青紫色的包。
林昭瞳孔骤缩——那是毒囊！
他想冲过去，却见赤鬼的手指猛地一按，毒囊爆裂的瞬间，他的整个头颅都化作了黑血。
操。林昭抹了把脸上溅到的毒血，迅速蹲下身翻找。
赤鬼怀里的密信被血浸透了半页，他用灵识裹住纸张展开，入目是熟悉的猎魔盟火漆印，字迹却让他后背发凉：三日后圣山裂隙开启，务必确保推演者入局。
——猎魔盟·玄霄。
廊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昭迅速将密信塞进怀里，抄起地上散落的账本，反手甩出两支冰箭封死门窗。
他听见苏青的声音混在喊杀声里：这边！
刺客往偏厅跑了！——姑娘果然按计划引开了追兵。
老刀的火油味从后巷飘来，混着焦糊的虫尸味。
林昭最后看了眼赤鬼的尸体，转身跃进阴影里。
月光落在他腰间的储物袋上，里面装着赤鬼的「熔岩拳」残卷、三本高阶术法秘籍，还有那封让他心跳如擂的密信。
猎魔盟......圣山......他低念着，脚步却愈发坚定。
当他翻过血焰楼的后墙时，东边的天际已泛起鱼肚白，而他怀里的密信，正随着他的心跳，一下下撞着他的肋骨——那是下一场风暴的开始。
工坊的铁皮门在黎明前的薄雾里吱呀作响时，苏青和老刀几乎是扑过来的。
苏青的学徒袍沾着血，发簪歪在耳后，却笑得眼睛发亮：我引走了六个守卫！
他们追着假人跑了半条街！老刀的脸被火油熏得漆黑，却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账本我检查过了，赤鬼这些年卖的禁术，全记在上面！
林昭摸了摸怀里的密信，又看了眼苏青脖颈间的玉璜——和他记忆里那个暴雨夜的玉璜，纹路严丝合缝。
他扯了扯嘴角，把账本和储物袋递给老刀：先处理这些，天亮前转移。
苏青突然拽住他的衣袖，指尖还沾着炭灰：你受伤了？她指着他肩侧的血痕，赤鬼的毒......
冰属性灵识能解。林昭摇头，目光却落在窗外渐亮的天色上，但有些事，等不了天亮了。
老刀突然咳了两声，把油布包塞进他手里：猎魔盟的人，老子当年给他们送过货。他浑浊的眼珠里闪过狠光，玄霄那老东西的住处，我知道。
林昭低头看着油布包里的密信，指腹轻轻抚过圣山开启倒计时几个字。
他抬头时，晨光正好落在他眼底，像淬了冰的刃——该去会会那些以为能掌控推演者的人了。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