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背着柳青衣往禁地外走时，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风里有股甜腻的腐臭涌来，像是烂了三个月的尸水混着碾碎的曼陀罗。
他脚步一顿，低头看向怀中的柳青衣——她昏迷的脸此刻泛着不自然的青灰，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毒无命...林昭喉咙发紧。
他想起那男人消散前眼底最后一丝疯狂，想起万毒宗秘典里记载的死毒咒——将一身毒功凝作最后瘴气，连魂魄都要蚀成脓水的绝户计。
咳！他突然呛咳起来，喉间像塞了团浸毒的棉絮。
灵力在经脉里勉强翻涌半圈，便如撞在破网的鱼，噗的散作星点。
三天前为救商队硬接的蚀骨蛊伤，此刻正顺着旧疤往外渗黑血——他早该想到，那家伙怎会轻易束手就擒？
林...昭...柳青衣突然发出模糊的呢喃，手指无意识攥紧他的衣襟。
林昭这才惊觉自己的脚步已经踉跄，额头的冷汗顺着下巴滴在她肩头，将本就渗血的伤口晕染成暗紫。
前方传来石块滚落的脆响。
柳青衣突然发力推他，两人跌进一处半掩的石缝。
林昭后背撞在粗糙的石壁上，却听见头顶传来嘶啦一声——方才站立的位置，正被团青灰色的雾霭笼罩，草叶触之即枯，石块冒起青烟。
石室...柳青衣的指甲掐进他手臂，声音发颤，百...毒归元
林昭勉强抬眼。
石壁上的古篆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每个字都像活物般扭曲，正是万毒宗禁术里提到的百毒归元阵——以毒养毒，以瘴化瘴的邪阵。
他想提醒柳青衣这地方危险，可喉间突然泛起腥甜，眼前的石壁开始重影。
你撑着！柳青衣扯下腰间的火折子，火星溅在毒瘴边缘。
可那簇黄豆大的火苗刚触到灰雾，便滋的一声灭了，连火星都化作黑点被瘴气吞噬。
她又试了三次，直到火折子烫得掌心发红，才终于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林昭。
他的脸色白得像浸了水的纸，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右手按在腰间的万法图鉴上——那里的金色光纹正顺着他的手背往上爬，在皮肤下形成流动的金线。
图鉴...解...林昭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他的识海正被毒瘴侵蚀，眼前浮现出无数绿色的毒雾分子，每个分子都裹着细小的黑色咒文。
突然，熟悉的机械音在识海炸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检测到复合型剧毒九阴归元瘴，建议融合一阶《清心咒》与三阶《净灵术》进行中和。
金色光纹突然涌进识海。
林昭看见图鉴的界面展开，原本零散的术法图谱自动浮起——清心咒的温和气旋，净灵术的金色光链，在毒瘴结构图前缓缓重叠。
他的意识沉入那片光海，潜意识里想起第一次推演净灵术时的场景：在破庙的漏雨屋檐下，他对着本残卷熬了三天三夜，直到图鉴突然亮起说推演成功。
融合...不是叠加...他的指尖在虚空中划出光痕。
清心咒的气旋开始包裹净灵术的光链，原本尖锐的净化之力被柔化，却在核心处凝聚出更炽烈的金光。
毒瘴的结构图谱在光下层层剥落，黑色咒文发出尖叫，被金色光流绞成碎片。
叮——推演完成：《净灵术·变式》（伪四阶），可针对性中和九阴归元瘴。
当前灵识剩余15%，建议立即使用。
林昭的手指无意识按在自己心口。
一道暖金色的光流顺着经脉炸开，所过之处，毒瘴的青灰开始消退，连旧伤的黑血都变成了淡红。
他的睫毛颤了颤，终于合上眼，彻底陷入昏迷。
林昭？柳青衣颤抖着探他的鼻息。
他的呼吸已经平稳许多，可石室里的毒瘴仍在蔓延，此刻正顺着石缝往她脚踝爬，像无数只冰凉的手在皮肤上游走。
她突然听见母亲的声音，在耳边轻轻说：阿衣，跟娘回家。
转头时，她看见石壁上的古篆突然全部亮了起来，在毒瘴里投出扭曲的影子——那影子分明是毒无命的脸，正咧开嘴，露出染血的牙齿。
柳青衣的指尖在林昭颈侧轻轻颤抖。
他的体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像块被潮水漫过的礁石，从皮肤底下透出阴寒。
而她自己的脚踝早已没入青灰色毒雾，皮肤表面爬满细密的紫斑，像被无数毒蚁啃噬过的烂木。
阿衣，回来。那道女声又响起来，这次更近了些，带着万毒宗秘殿里沉水香的甜腻。
柳青衣瞳孔骤缩——这是她母亲临终前的声线，可母亲分明在三年前被毒无命亲手喂下蚀心蛊，死时浑身溃烂得认不出模样。
她猛地甩头，发梢扫过林昭的脸，却在余光里瞥见石壁上的古篆扭曲得更厉害了，那些幽蓝纹路正渗出墨汁般的液体，在地面汇成人形轮廓。
不...不是真的...她咬着唇后退，后腰重重撞在林昭胸口。
男人的呼吸拂过她后颈，带着若有若无的药草味，这让她想起三天前在破庙里，他用自创的《清淤散》替她处理蛊毒时，也是这样安静的温度。
可下一秒，毒瘴里突然炸开母亲的尖叫：他身上有瘴气！
阿衣快逃！
柳青衣的手不受控制地摸向腰间的淬毒短刃。
她看见林昭的影子在毒雾里分裂成两半，其中一道影子的指尖正滴着青灰色毒液——那分明是毒无命惯用的腐骨毒。
经脉里突然窜起灼烧般的痛，她想起万毒宗典籍里说过：九阴归元瘴最狠的不是毒，是让人在清醒中怀疑一切，把最信任的人变成索命鬼。
对不住了...她的短刃抵住林昭咽喉，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可当刀刃即将刺破皮肤的瞬间，林昭突然睁开眼。
他的瞳孔里浮着金纹，像两簇被风吹得摇晃的烛火，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柳姑娘，你闻到的沉水香，是毒瘴模拟的。
短刃当啷落地。
柳青衣这才惊觉自己的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甜腻，那是母亲最爱的香料，可万毒宗的地牢里，母亲最后一口呼吸是混着腐肉味的。
她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摸到满脸湿痕——不知何时已哭成了泪人。
林昭的手覆上她手腕。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却在触碰的瞬间，一道暖金色光流顺着她的经脉窜了上去。
毒瘴里的青灰像被火舌舔过的纸，嘶啦一声退开半尺。
柳青衣看见那些紫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连脚踝处溃烂的皮肤都开始结痂。
你...明明已经快撑不住了...她盯着林昭泛青的唇，想起方才他昏迷时，手背的金色光纹几乎褪成了淡金色——那是灵识枯竭的征兆。
林昭松开手，靠在石壁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扯出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救你是为了还人情。三天前在商队遇袭时，柳青衣替他挡过一记淬毒飞针，这是他刚才在识海里复盘时突然想起的细节。
他望着石壁上扭曲的古篆，那些幽蓝纹路此刻不再蠕动，反而像被某种力量镇住了，这些字...可能和禁地下层有关。
话音未落，他腰间的万法图鉴突然震动起来。
金色光纹如活物般窜上他的手臂，识海里响起机械音：检测到未知高阶术法波动，来源不明。林昭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图鉴激活以来第一次发出这种警告，上回检测到三阶术法时，也不过是温和的提示音。
小心！柳青衣突然拽住他胳膊。
整座石室开始剧烈震动，头顶的碎石扑簌簌往下掉，石壁上的古篆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林昭望着逐渐出现裂缝的石墙，突然想起万毒宗秘典里的只言片语：百毒归元阵，阵眼连通万毒渊。而所谓的万毒渊，是记载中封印着上古毒尊的绝地。
震动越来越剧烈。
柳青衣的短刃被震得在地上蹦跳，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林昭扶着石壁站起，目光牢牢锁在那面出现蛛网纹的石墙上——那里的裂缝里，正渗出一缕比之前更浓郁的青黑瘴气，带着让识海刺痛的压迫感。
咔嚓——
一声裂帛般的脆响中，整面石墙轰然倾斜。
林昭眼疾手快地将柳青衣拽到身后，碎石砸在他背上，疼得他闷哼一声。
可当尘埃落定，两人望着墙后露出的漆黑洞口，都屏住了呼吸——洞口深处漂浮着无数光点，像极了万法图鉴里记载的术法本源，却比任何记载都要浓郁百倍。
而在那片光海里，隐约能看见一道人影，正转过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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