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打在林昭面门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屈指抹掉眼角的血渍，目光穿透翻涌的沙雾，终于锁定了那道庞然大物——铁背狼王正伏在半人高的沙丘上，脊背上的钢针般的黑毛根根倒竖，喉间发出闷雷似的低嚎。
与方才癫狂的兽群不同，它的瞳孔里偶尔会闪过一丝清明，像是被什么力量反复拉扯。
看胸口。柳青衣的声音突然压在他耳侧。
她不知何时已退后半步，软剑在掌心转了个花，剑尖微颤指向狼王。
林昭顺着她的剑尖望去，这才发现那畜生脖颈下的皮毛被撕开了巴掌大的伤口，暗红晶体嵌在血肉里，正随着狼王的呼吸渗出黑血，噬魂血晶。柳青衣咬着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腰间青葫芦的纹路，万毒宗禁书里说，这东西能把活物的灵识抽成丝线，缠在晶脉上当傀儡线使。
林昭的指尖在玉牌上轻轻一按，万法图鉴的机械音立刻在识海炸响：检测到高阶血咒中枢，解析进度37%......他盯着那团渗血的晶体，喉结动了动。
方才在兽王残魂里看到的画面突然闪回——苍渊巨狼被千万道血线贯穿时，眼里的不甘与痛楚，此刻正一丝不差地映在铁背狼王的瞳孔里。
得先破了这层禁制。林昭摸向腰间的术法卷轴，左肩的伤口被沙粒一蹭，疼得他睫毛轻颤。
他低头瞥了眼玉牌上跳动的进度条，心下快速盘算：狼王的妖力在化罡七重，自己凝元五重，正面硬刚绝对讨不了好；柳青衣的毒雾对血咒类术法效果有限，方才试过的淬毒软剑刺在狼皮上只留白痕...
双线牵制。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
柳青衣转头看他，发尾的银铃被风卷起，你引开它的注意力，我绕到沙丘背面。他抬手指向左侧半掩在沙雾里的岩堆，风是从西北吹的，我借沙障掩行迹，用三阶净灵术打血晶。
净灵术？柳青衣挑眉，软剑在掌心转了个圈，那是清污驱邪的辅助术，伤不了妖修。
所以要改。林昭的拇指重重按在玉牌上，识海里的图鉴突然展开无数光纹。
前几日在废墟里捡到的《血咒驭兽诀》残篇浮现在眼前，那些扭曲的血纹与此刻血晶上的禁制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他闭了闭眼，将净灵术的术式在识海里拆解重组——原本温和的圣光脉络被抽出三缕，替换成《血咒驭兽诀》里逆向的破禁咒。
二阶血咒驱散术。图鉴的提示音让林昭的眼底闪过锐光，能顺着血晶的禁制纹路反推，相当于用他们的术法捅自己的窟窿。他睁开眼时，瞳孔里还残留着光纹流动的痕迹，但需要精准度。他看向柳青衣，你引它转身的瞬间，我必须站在它正后方三步内。
柳青衣忽然笑了，指尖在腰间的毒囊上一弹，三枚淬毒银针便滑入掌心。
她的目光扫过林昭肩背的血渍，又扫过狼王脚下逐渐凝结的血痂，突然伸手扯下一缕自己的发带，塞到林昭手里：系在腕子上。发带是月白的，还带着她惯用的青竹香，我刺它左眼的时候，发带会飘起来。她退后半步，软剑挽了个剑花指向天空，记得，我数到三就动手。
林昭将发带缠在腕间，能清晰摸到自己的脉搏在发带下方跳动。
他望着柳青衣退入沙雾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玉牌——血咒解析进度已经跳到92%。
西北方的红光更盛了，隐约能听见石门开启的轰鸣，但此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锁在三十步外的铁背狼王身上。
那畜生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前爪重重拍在沙地上，扬起的沙幕里，林昭看见血晶表面的黑血突然凝成了锁链状纹路。
一。
柳青衣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狼王的耳朵猛地竖起，喉间的低嚎变成了嘶吼。
二。
林昭的脚尖在沙地上碾出半道浅痕。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与图鉴的解析进度条同步。
三——
柳青衣的软剑划破空气的尖啸响起时，林昭的身影已经融入了沙幕。
他望着腕上月白的发带被风卷起，像一片落在血海里的云，右手悄悄掐起了驱散术的法诀。
铁背狼王转身的瞬间，他看清了血晶表面最后一道禁制的纹路——那是幽冥会的标记，一只衔着锁链的鬼手。
破。林昭的低喝混在风沙里，指尖的圣光如游龙般钻进血晶。
他看见柳青衣的软剑擦着狼王的左耳划过，带起一串血珠；看见血晶表面的黑链寸寸断裂；看见狼王的瞳孔里，那丝清明终于占了上风。
但他没注意到，西北方的石门后，一道裹着血雾的身影正缓缓抬起手。
那只手上，戴着与血晶同纹路的戒指。
当裹着铁锈味的风裹挟着沙粒灌进鼻腔时，柳青衣的脚尖已轻点在岩壁凸起的棱石上。
她腕间的银铃细碎作响，软剑在掌心旋出半轮寒月，三枚淬毒银针借着跃势破空而出——目标不是狼王的咽喉，而是它左眼下方三寸的软肉。
这是方才与林昭商定的“虚招”：伤其要害易激起兽性反扑，撩拨痛处才能逼它转身。
铁背狼王果然炸毛了。
它庞大的身躯猛然立起，钢针般的黑毛扫落半壁沙墙，左前爪重重拍向飞来的银针。
柳青衣盯着自己发带在风中扬起的弧度，耳尖微微一动——那是林昭的暗号。
她旋身避开狼王横扫的尾巴，软剑突然刺向其右肩，在金属划开皮毛的刺啦声中，她瞥见沙雾中一道淡影闪到狼王背后。
“成了。”柳青衣低笑一声，反手甩出腰间最后两枚毒囊。
紫色雾团在狼王鼻端炸开时，她看见林昭指尖亮起的白光——细如发丝，却比淬毒软剑更锋利。
那光贴着血晶表面的鬼手纹路钻进去的刹那，她后颈的汗毛陡然竖起。
林昭的识海在轰鸣。
万法图鉴的进度条刚跳到100%，血咒驱散术的术式便如活物般窜上指尖。
他能清晰感知到圣光触碰到血晶的瞬间，那些缠绕狼王灵识的血线在疯狂挣扎——像被火燎到的蛇群，扭曲着要退回晶核。
但他早将《血咒驭兽诀》的逆向纹路融进食光，此刻正顺着血线反推，将那些刻进血肉的禁制一寸寸拆解。
“爆。”他咬着牙低声喝道。
白光在血晶内部炸开的刹那，铁背狼王的嘶吼震得沙粒都在发抖。
林昭被气浪掀得踉跄，却死死盯着那畜生的眼睛——原本猩红的瞳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琥珀色，眼尾的血渍混着沙粒簌簌落下，竟有几分幼犬的懵懂。
“嗷……”狼王庞大的头颅缓缓低下，鼻端轻轻蹭过林昭沾血的手掌。
它脊背上的黑毛不再倒竖，尾尖甚至无意识地扫过沙面，像在讨好。
林昭喉结动了动，伸手抚过它耳后最软的绒毛——那里还残留着被血线贯穿的旧伤，摸上去坑坑洼洼。
“它们本不该成为武器。”他的声音被风揉碎，落在狼王湿润的鼻尖上。
方才在兽王残魂里看见的画面又涌上来：小狼崽被血晶钉在祭坛，母狼撞碎结界时的血肉横飞。
他突然想起十岁那年，自己护镖时救过的流浪犬，临死前也是这样，用最后的力气舔他的手。
“林昭！”柳青衣的软剑戳来，剑尖挑走他肩头沾着的血沙，“别看傻了，西北方的血腥味更浓了。”她指节抵着腰间青葫芦，眼神沉得像暴雨前的潭水，“幽冥会的献祭仪式……怕是要开始了。”
林昭猛地抬头。
方才被沙雾遮住的石门此刻完全显露，暗红晶脉如血管般爬满门柱，门内涌出的血雾里，隐约能看见人影晃动。
他的玉牌在掌心发烫，图鉴的提示音炸响：“检测到血咒能量波动异变，献祭仪式提前启动概率97%。”
“来不及了。”他扯下腕上月白的发带，塞回柳青衣手里时触到她冰凉的指尖，“仙窟在石门后三公里，我们得在他们完成仪式前——”
“吼！”
铁背狼王突然昂首长嚎。
林昭顺着它的视线望去，瞳孔骤缩——狼王胸口的噬魂血晶正在龟裂，细密的血线从裂缝中窜出，像活物般缠上周围沙粒。
那些沙粒竟在血线包裹下凝成小狼形态，红着眼睛朝石门方向爬去。
柳青衣的软剑“嗡”地出鞘，剑尖挑飞一只爬近的沙狼：“这是……血晶自爆前的余波？”
林昭摸向腰间的术法卷轴，指尖却被玉牌烫得一缩。
图鉴新的提示在识海炸开：“检测到血咒核心碎片，是否启动二次推演？”他望着逐渐透明的血晶，又望着石门后翻涌的血雾，突然抓住柳青衣的手腕：“跑！”
话音未落，铁背狼王胸口传来“咔嚓”脆响。
林昭拉着柳青衣就地打滚时，看见血晶炸裂的红光里，无数血线如烟花般冲上天空——每根血线末端，都串着一颗极小的血珠。
那些血珠在风中散成雾，却又在石门上方重新汇聚，凝成一只衔着锁链的鬼手。
“那是……幽冥会的标记。”柳青衣的声音在发颤。
她望着鬼手越凝越实，突然反手握住林昭的手，“他们用兽群的血养这鬼手，现在血晶炸了，反而给它送了最后一把火。”
林昭的呼吸突然急促。
他望着鬼手眼中亮起的幽光，终于听见石门内传来的吟唱声——是他在《血咒驭兽诀》残篇里见过的献祭咒文。
此刻那些晦涩的古字化作尖刺，扎得他识海生疼。
“走。”他拽着柳青衣往石门方向狂奔，风灌进喉咙像灌进烧红的铁砂，“必须在鬼手成型前……”
身后传来铁背狼王的呜咽。
林昭回头瞥了一眼，正看见那畜生用爪子扒拉着地上的血晶碎片，像在试图捡起什么。
他的眼眶突然发热——这头曾被血咒操控的妖兽，此刻竟在用最笨拙的方式，替他们拖延时间。
而前方石门内，那道裹着血雾的身影终于抬起头。
他戴着与血晶同纹路的戒指，嘴角扬起的弧度，被血雾衬得像裂开的伤口。
“欢迎。”他的声音混在风里，却清晰地钻进林昭耳中，“天命推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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