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指尖刚触到铁背狼王额头,识海便如被重锤猛击。
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突然凝结成实体——他站在一座地下密室里,潮湿的石壁上爬满青铜色符文,每一道纹路都泛着幽蓝微光,像活物般在石缝间游弋。
密室中央悬浮着一块一人高的血晶,暗红光芒如呼吸般明灭,每一次闪烁都带起一阵令人牙酸的嗡鸣。
孩子。
苍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林昭猛地转身,却只看见血晶深处翻涌的黑雾。
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摸向腰间短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是十年佣兵生涯刻进骨血的应激反应。
可不等短刃出鞘,识海里的万法图鉴突然发烫,烫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那热度里竟裹着一丝熟悉的亲切感,像久别重逢的旧友在叩门。
莫慌。那声音又响起来,带着几分欣慰的喟叹,若非你以净灵术破了血咒,我这残魂早被幽冥会炼作阵灵,再无开口之日。
林昭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方才狼王眉心褪去的血咒印记,想起图鉴在接触狼毛时异常的震动——原来不是单纯的术法残留,是有活物被困在其中。
他松开短刃,反手按在胸口的玉瓶上,那里面装着狼王颈侧的黑血,此刻正透过布料传来微弱的灼热,与图鉴的热度遥相呼应。
你是......他开口,声音在密室里激起层层回音。
铁背狼王的躯壳,不过是我借住的容器。黑雾突然凝聚成半透明的狼形虚影,头颅比成年男子还高,额间一道淡金竖纹若隐若现,千年前我是荒漠兽王座下战狼统领,陨落后残魂被封印在血晶里。
百年前幽冥会掘开地宫,用血咒操控我的残魂,驱使荒漠妖兽为他们卖命。
狼形虚影抬起前爪,虚虚指向密室顶端——林昭这才发现穹顶刻着与祭坛相同的扭曲符文,无数细如发丝的血线从符文里垂落,扎进血晶深处。
他们要的不是兽潮。虚影的声音里渗出森然杀意,是用妖兽的精魄喂养血晶,等血晶里的东西醒过来,整个奥术界的术法本源都要被抽干。
每一场兽潮,都是给那东西填肚子的加餐。
那座祭坛......林昭想起记忆里血雾弥漫的画面,喉结动了动,是献祭阵的入口?
正是。虚影的狼眼突然迸出幽绿光芒,血魂献祭阵共设三重禁制:第一重锁妖兽精魄,第二重封天地灵脉,第三重......它的声音突然顿住,狼身泛起细碎的裂痕,第三重需要活人的命魂来引。
他们之前催的兽潮都只是试阵,这次...
这次要通玄境的祭品。林昭接得极快,脑海里闪过黑袍人模糊的对话。
他想起柳青衣说难民那边有第二波兽潮的动静,后颈瞬间沁出冷汗——通玄境修士在边境镇比金子还稀罕,除非......
除非他们要对难民动手。
林昭!
现实中的呼喊穿透记忆屏障。
林昭猛地踉跄一步,密室的画面开始支离破碎。
他看见柳青衣的身影在虚空中重叠,她的软剑出鞘三寸,剑尖微微发颤,显然刚从难民方向狂奔而来。
苏牧说兽潮离得更近了,这次带头的是金斑虎王!柳青衣的鬓发被风掀起,露出耳后一道淡红抓痕——那是方才抵御一阶妖狼时留下的。
她盯着逐渐冷却的狼王尸体,又看向林昭发白的脸色,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林昭没有回答。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指尖还残留着接触狼毛时的温度。
识海里的万法图鉴突然展开新页面,青铜色的净灵术图标上飘着红色感叹号,旁边浮动着一行小字:检测到高阶净化需求,当前等级(二阶)无法破除三重禁制,是否消耗灵识推演至三阶?
需要多少灵识?他在心里默念。
当前灵识储备可支撑推演。
推演。
话音刚落,图鉴里腾起金色流光。
林昭感觉有细针从识海深处扎出来,疼得他攥紧了腰间的短刃,但眼底却泛起滚烫的光——他想起狼王残魂最后说的话:净灵本源......在你身上。想起石壁上与图鉴同源的古老符文。
柳青衣看着他突然绷紧的下颌线,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怀里的玉瓶。
黑血在瓶中翻涌,竟渐渐透出一丝金芒。
林昭?她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你到底......
第二波兽潮来得正好。林昭打断她,指腹摩挲着玉瓶上的金芒,声音里裹着冰碴子般的冷硬,我要试试新推演的术法。
远处传来金斑虎王的咆哮,比之前更震耳欲聋。
林昭抬头望向沙漠深处,月光下,他看见地平线尽头腾起一片黄雾——那是妖兽群奔跑带起的沙暴。
而在他识海里,三阶净灵术的推演进度条正缓缓爬升,每一道金光都擦过那些与图鉴同源的符文,像是在回应某种跨越千年的召唤。
林昭的识海深处,万法图鉴的青铜书页剧烈翻卷。
金色流光如活物般钻入每一道纹路,将原本二阶净灵术的淡蓝光纹染成鎏金。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些在血晶密室里见过的古老符文正从记忆中浮起,与图鉴上的推演轨迹一一重叠,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拼接完整。
疼......他咬着后槽牙闷哼,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砸进衣领。
十年佣兵生涯让他习惯了刀剑割肉的疼,可这种灵识被抽丝剥茧的痛更钻心——像是有人拿着细钳子,一下下扯着识海最深处的神经。
柳青衣的手搭在他胳膊上时,他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抓住了她的手腕,指节几乎要掐进她皮肉里。
撑住。柳青衣另一只手按上他后背,玄功顺着衣料渡入。
她能感觉到林昭体内灵脉紊乱如沸水,可每当紊乱要失控时,总有一缕暖金色的光丝从他识海涌出,将灵脉重新理顺。
她盯着他发白的嘴唇,喉间的话滚了几滚,终究没问出口——这是她第二次见林昭推演术法,上回是在破狼王血咒时,那时他也是这样浑身紧绷,像是要把自己拆了重铸。
叮——
清脆的玉振声在识海炸响。
林昭猛地睁开眼,瞳孔里映着图鉴新展开的页面:青铜边框内,三阶净灵术·净灵圣光几个大字泛着神圣的金光,下方术法描述如流水般浮现:以净灵本源为引,可驱散一切阴邪之力,对血咒、魔种等污秽之物有克制奇效。
成了。他低笑一声,声音里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哑。
手指刚触到术法图标,一股热流便顺着识海窜遍全身,原本紊乱的灵脉瞬间平静,连方才推演时的疼痛都化作了温凉的舒适。
试试。他松开柳青衣的手腕,反手握住她持剑的手。
柳青衣一怔,正要抽回,却见他另一只手掐了个奇怪的法诀——指尖凝起的不是常见的青色灵芒,而是让她眼尾发酸的纯白圣光。
去。
白光如暴雨倾盆落下。
原本在两人周围游荡的血雾像是见了天敌,发出刺耳的尖啸,瞬间被撕成碎片。
林昭甚至能看见空气里漂浮的血咒残片,在圣光中化作点点星火,连狼王尸体上未褪尽的黑紫色血纹都开始变淡。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净灵圣光!
熟悉的苍老声音突然在识海炸响。
林昭瞳孔骤缩,这才想起兽王残魂还被困在血晶记忆里。
此刻那道狼形虚影正跪伏在他识海深处,前爪按地,狼眼泛着近乎虔诚的幽光:千年前净灵师以这圣光镇压过幽冥界的血魔,后来净灵一脉突然消失,连典籍都被抹去......你身上有净灵本源的气息,难道你是......
我不是。林昭打断他,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父母留下的半块玉牌,想起十岁那年商队被血魔袭击时,他怀里的玉牌突然发出同样的金光——这些事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包括柳青衣。
此刻圣光在指尖流转,那种刻在骨血里的熟悉感让他心跳如擂鼓,可残魂的话却像一盆冷水,把他刚升起的期待浇了个透:我父母只是普通佣兵,没听说过什么净灵师。
普通佣兵?残魂的狼耳猛地竖起,那他们可曾给你留过什么物件?
玉牌?
古卷?
林昭的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贴着块用红布包着的半块玉牌,刻着他看不懂的符文。
他突然想起方才推演时,图鉴里的符文与玉牌上的纹路有一瞬间的重叠,连黑血瓶里的金芒都是那时开始变亮的。
林昭!柳青衣的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指着狼王尸体,瞳孔里映着惊人的变化:原本裹着黑血的皮毛正在脱落,露出下面泛着青金光泽的鳞片——那是高阶妖兽才有的鳞甲,普通铁背狼王根本不可能有。
献祭仪式要开始了。残魂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血晶里的东西在躁动,它感受到了净灵圣光的威胁,正催着幽冥会加快进度!
话音未落,万法图鉴再次震动。
林昭低头望去,青铜书页上浮现出一行血字:检测到高阶精神波动增强,献祭仪式即将进入高潮阶段。
必须尽快赶到祭坛。林昭一把扯下腰间的水囊灌了两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滚进胃里,让他的思路愈发清晰,柳姑娘,你去带苏牧他们往镇外的石崖撤,那里易守难攻;我去祭坛——
不行。柳青衣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软剑嗡地出鞘三寸,剑尖却对着自己的掌心,我跟你去祭坛。
万毒宗的毒经里记过血魂献祭阵,我知道怎么破第二重禁制。她的掌心被剑尖刺出一滴血,却笑得像只护崽的母豹,你推演术法时,我去查了难民里的伤者——有三个身上带着幽冥会的标记。
他们在等通玄境的祭品,可边境镇哪来的通玄境修士?
除非......
除非他们要拿整个镇的人做祭品。林昭替她说完,指尖的圣光骤然明亮。
远处金斑虎王的咆哮更近了,震得沙粒从他发间簌簌落下。
他望着地平线尽头翻涌的黄雾,那里隐约能看见几点幽绿的狼眼——是幽冥会的人在驱赶兽潮。
走。他扯下外袍系在腰间,短刃在掌心转了个花,先解决虎王,再去祭坛。
柳青衣点头,反手将软剑插入后背剑鞘。
她望着林昭发顶跃动的圣光,突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你刚才施展圣光时,像极了我师父说的......她顿了顿,终究没说救世主三个字,只是把腰间的毒囊往手边挪了挪,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两人转身走向沙暴。
林昭能感觉到,识海里的兽王残魂正顺着圣光的轨迹游走,像是在确认什么。
而他胸口的玉牌,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热度透过红布,在他心口烙下一个小小的印子——那形状,和万法图鉴上的青铜符文,分毫不差。
风沙中,古漠仙窟的入口终于露出轮廓。
那是一座被沙粒掩埋了大半的石拱门,门楣上的浮雕早已模糊,却仍能看出刻着的是净灵圣光镇压血魔的画面。
林昭望着那道门,喉间泛起一丝腥甜——他知道,门后等着他的,不仅是幽冥会的阴谋,还有他一直不敢触碰的,关于父母、关于净灵师、关于万法图鉴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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