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面具上的眼洞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冷光,鬼面术师的指尖结出玄奥印诀时,林昭甚至能听见空气被灵力撕裂的嘶鸣。
紫烟的指甲几乎掐进他掌心,少女发间珠钗轻颤,在他耳畔急促道:是千面迷踪——皇室秘典记载过,这幻术能将活人生生困在记忆里,直到灵识崩溃。
话音未落,整座典籍阁突然扭曲。
林昭眼前的书案化作母亲的药庐,陶瓮里的草药蒸腾着熟悉的苦香;再一眨眼,药庐又变成十岁那年护镖时遇袭的山谷,狼群的獠牙擦着他脖颈划过的刺痛感清晰得可怕。
识海深处传来灼烧般的滚烫,万法图鉴自动展开,千面迷踪四个血字下,无数光流正在勾勒术法的脉络——那是方才鬼面术师对学徒施展时,被图鉴完整捕捉的幻术轨迹。
原来如此。林昭喉间溢出低笑,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他终于明白墨影夫人为何说幻术的破绽藏在施术者的执念里——图鉴上跳动的光流中,有一缕颜色更深的金芒,正沿着鬼面术师方才结印的轨迹回溯。
那是术法核心,也是施术者灵识最集中的锚点。
昭哥哥小心!紫烟的惊呼刺穿幻境。
林昭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跪在了雪地中,面前是具染血的佣兵尸体——那是上个月护镖时被山匪砍死的老周。
他盯着尸体胸口的刀伤,伤口里爬出的不是血,而是一缕缕青灰色的灵力,正顺着他的指尖往识海钻。
借你的术法,还你。林昭咬碎舌尖,腥甜漫开的瞬间,他强行调动图鉴里的术法轨迹。
识海深处的光流突然倒转,顺着那缕青灰灵力逆流而上。
幻境骤然晃动,雪地裂开蛛网状的裂纹,老周的尸体化作漫天纸灰,露出背后持剑的鬼面术师。
青铜面具上出现细密的裂痕,鬼面术师踉跄后退半步,玄色大氅下的右手正渗血——方才林昭反向投射的术法波动,竟透过幻术反噬到了他本体。
有点门道。他的声音不再从容,沙哑里裹着森然杀意,但你以为破了第一层幻境就能——
就能拿到这个?林昭打断他的话,足尖点地跃上典籍阁最高处的檀木书台。
月光穿透窗棂正照在他掌心,那里躺着一卷用金线缠了九道的密卷,封皮上血魂引·献祭仪式六个字在灵力映照下泛着妖异的红。
鬼面术师的瞳孔骤然收缩。
林昭指尖快速划过密卷,字迹在灵力灌注下自动展开:......取天命推演者血脉,以皇室龙气为引,可逆转国运于将倾......三皇子萧衡,幽冥会左使......最后一行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目标人选:林昭,林战与苏挽之遗孤。
十年前父母双亡的画面在眼前闪回。
林昭捏紧密卷的指节发白,他终于明白为何每次测灵都会被篡改灵根,为何三皇子的人总在他靠近古籍时出现。
原来从他抱着半块虎符在边境流浪起,就已经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把东西交出来!鬼面术师的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底下布满疤痕的脸。
他抬手结印,空气里突然泛起浓重的血腥气,显然要施展禁术。
林昭正要后退,却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是紫烟方才碰倒的茶盏。
月光下,茶盏碎片里映出一道身影。
那是道裹着月白宫装的身影,正站在典籍阁门外。
林昭余光瞥见她发间的点翠步摇,心下猛地一沉——紫烟郡主的步摇早就在躲避时勾住了他的衣袖,此刻门外的人...
林昭!
真正的紫烟突然拽住他手腕。
少女指尖冰凉,顺着她视线望去,典籍阁的木门不知何时敞开,月光将门外的影子拉得老长。
那道月白身影的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最后化作一团黑雾,而黑雾深处,传来三皇子萧衡的笑声:有趣,真有趣......
林昭反手将密卷塞进紫烟手中,正要说话,识海突然再次发烫。
图鉴界面上,千面迷踪的推演进度条已经拉满,新的术法名称正在浮现——破妄真瞳。
他抬头看向鬼面术师,这一次,他看清了对方背后浮动的灵力丝线,也看清了丝线尽头,那道藏在更暗处的玄色身影。
三皇子。林昭扯动嘴角,声音里浸着冰碴,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
话音未落,典籍阁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紫烟攥着密卷的手一抖,透过被幻术撕裂的窗纸,隐约可见宫灯的红光正顺着游廊蔓延而来。
而在更靠近门的位置,那团黑雾突然凝结成萧衡的模样,他摇着折扇笑得肆意:小郡王别急着算账——
林公子!
尖锐的女声穿透夜色。
林昭转头的瞬间,看见紫烟郡主的贴身侍女捧着宫灯冲进来,而在她身后,是面色冷峻的御林军统领。
萧衡的身影骤然消散,鬼面术师捂着流血的胸口撞破后窗,只留下一句飘散在风里的威胁:今日之辱,来日必偿。
紫烟捏着密卷的手指关节发白,她望着林昭染血的袖口,又看向他掌心里半块虎符,喉间动了动正要说话,却被林昭按住手背。
少年指腹还带着方才咬破的血渍,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按:先看密卷最后一页。
紫烟展开密卷,最后一行小字在月光下清晰可见:龙气献祭需献祭者自愿,若推演者反抗......她猛地抬头,正撞进林昭漆黑的眼底,那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锋芒:郡主,我父母用命换我活下来,不是为了给别人当祭品。
典籍阁外的宫灯越来越近,林昭将半块虎符塞进紫烟手中,转身走向满地狼藉的书案。
他弯腰拾起那本《天命推演录》时,书页间突然飘落一张泛黄的纸笺,上面是熟悉的字迹——昭儿,若见此笺,说明为父的推演没错,你终会成为改写天命的人。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纸笺上,林昭望着自己在地面的影子,突然笑了。
这一次,执笔者,是他自己。
而在他看不见的阴影里,紫烟攥着虎符的手微微发抖。
她望着林昭弯腰拾书的侧影,又想起方才密卷里的林战与苏挽之,喉间像塞了团浸了酒的棉花,烫得她说不出话。
直到御林军的脚步声近在咫尺,她才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林昭......你可知,先皇临终前,曾握着半块虎符说苏挽之的孩子,该回家了?
林昭的动作顿住。
他转身时,正看见紫烟眼中翻涌的情绪,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冲进药庐的女人——他母亲苏挽之。
紫烟的声音裹着夜露的凉,撞进林昭耳中时,他正将染血的纸笺小心收进衣襟。
少女不知何时已从震惊中回神,素白裙角扫过满地狼藉的书简,指尖死死抠住那卷血魂引,眼尾泛红:这是三哥私藏在典籍阁最深处的禁术......他上月还说要替我寻《九曜星图》解寒毒,原来......
林昭抬头看她。
月光在紫烟眉骨投下细碎阴影,像极了母亲苏挽之替他包扎伤口时,烛火在青瓷药罐上跳动的光。
他忽然想起方才密卷里龙气献祭需自愿的批注——这或许是父母用命为他挣的一线生机,而紫烟,是他能抓住的第一根绳索。
郡主。他伸手按住她发颤的手腕,掌心的血渍在她月白袖上洇开小红花,你想知道先皇临终前说的苏挽之的孩子该回家是什么意思么?
紫烟瞳孔骤缩,喉结动了动,却被窗外传来的闷哼截断。
鬼面术师撞破后窗时溅起的碎木渣还未落地,他胸前的伤口正渗出黑血,显然方才反向推演的术法不止伤了他灵识,更震碎了体内暗伏的毒蛊。
可此刻他眼眶充血如兽,玄色大氅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沙哑的嗓音混着血沫:小杂种!
敢动三皇子的东西——
梦魇吞噬!
最后四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林昭只觉后颈寒毛倒竖,整座典籍阁突然被黑雾填满。
那黑雾有实质般黏在眼皮上,他抬手去抹,指尖却触到一片湿冷——是老周的血?
是母亲药庐里打翻的药汁?
还是十年前雪地里父母渐冷的躯体?
识海深处传来叮的轻响。
万法图鉴的光流如活物般窜出,在他视网膜上勾勒出黑雾的脉络:每一缕幽蓝雾气都缠着金线,那是鬼面术师用自身精血为引的标记。
林昭突然笑了,他想起方才推演千面迷踪时,图鉴自动解析出的术法映照真谛——既然能逆推,自然能复刻。
以彼之道。他咬破舌尖,腥甜混着灵力喷薄而出。
掌心跳动的光流精准缠上那缕金线,顺着黑雾的反方向逆流而上。
鬼面术师的惨叫比黑雾消散更快。
他捂着心口踉跄后退,喉间溢出的血不是红的,是泛着紫斑的黑——显然方才强行施展禁术,已让他的经脉寸寸崩裂。
林昭足尖点着书案跃到窗边,转身时顺手扯下紫烟发间的点翠步摇,塞到她手心:拿这个去见御林军统领,他若问起,就说我去追刺客了。
紫烟攥着步摇的手突然收紧,步摇上的翡翠坠子硌得掌心生疼。
她望着林昭跃出窗外的背影,又低头看怀里的密卷,忽然对着那道黑影喊:林昭!
你若信我——
夜风卷走了后半句。
林昭的身影已消失在宫墙转角,只余下几片被气劲掀飞的书简,打着旋儿落进她脚边。
三皇子萧衡的寝殿燃着龙涎香,香雾里浮着青瓷茶盏碎裂的声响。
什么?
典籍阁被闯,血魂引被抢?他捏着茶盏的碎片,指腹被割出细血珠,却似毫无所觉,鬼面那废物呢?
回殿下,跪在地上的暗卫喉结滚动,鬼面大人受了反噬,现在正在秘阁疗伤......那林昭......
跑了?萧衡突然笑了,折扇唰地展开,上面绘的九爪金龙在烛火下活了般游动,有意思。
我让他在边境当十年佣兵,就是要磨掉他的锐气,怎么?
现在倒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抢东西了?
他指尖划过扇骨上的暗纹,声音陡然冷下来:去,把守宫门的侍卫全换成影卫。
他若活着走出皇宫......
算他本事。
林昭伏在偏殿的琉璃瓦上时,后颈的汗已经浸透了衣领。
他望着远处三皇子寝殿的灯火,摸出怀里半块虎符——那是母亲临终塞给他的,此刻在掌心烫得惊人。
该回家了......他低笑一声,喉间还带着血锈味。
月光漫过宫墙,在他脚边投下狭长的影子,像把未出鞘的剑。
假山后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林昭屏息侧耳,听见细碎的玉佩碰撞声——是紫烟的缠丝玉佩,他记得方才她躲避幻术时,这声音曾贴着他耳畔响了一路。
他翻身跃下屋檐,落在假山后那片竹林里。
风过处,竹叶沙沙,将他的低语卷向未明的天色:地图带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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