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的风裹着砂砾打在林昭面巾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他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每吸一口气都带着咸腥的土味——这是红沙谷特有的征兆，沙暴要来了。
阿铁昨天夜里在篝火边画的地图还刻在他掌心。
那猎户用刀尖在沙地上划出三道深沟，说第三道沟尽头有块青灰色岩崖，岩崖下埋着半扇石门。门上有鸟首蛇身的图腾，阿铁粗糙的手指碾着茶碗沿，我十年前打猎时见过，那时沙暴刚退，石门露了半角，我想凑近，脚下的沙子突然翻涌，像有活物拽我脚踝。
林昭摸了摸怀里发烫的木牌。
自出部落起，这枚跟着他十年的旧物就在灼烧心口，此刻热度几乎要穿透鹿皮背心。
他眯起眼，在漫天灰黄里辨认着岩崖轮廓——看见了！
那抹青灰像把插在沙海的刀，岩崖底部果然有道凹陷，被流沙掩着半截石纹，隐约能看出鸟首的喙尖。
他蹲下身，用短刀挑开表层浮沙。
石纹逐渐清晰：鸟首高昂，蛇身盘绕，蛇信处刻着三个模糊的古奥文字。
林昭指尖刚触到第三个字，木牌突然剧烈震动，一道肉眼可见的青色波纹从掌心扩散开来。
咔——
闷响惊得林昭后退半步。
石门底部裂开条缝隙，沙粒簌簌往下漏，露出黑黢黢的洞口。
腐木与铁锈的气味涌出来，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是灵能残留的气息。
他摸出腰间火折子晃亮。
石阶向下延伸，墙壁爬满暗绿色苔藓，每隔三步嵌着块巴掌大的萤石，此刻全都蒙着灰，像瞎了的眼睛。
林昭把短刀咬在嘴里，从背包取出粗麻绳系在岩崖凸起处，这才猫腰钻了进去。
石阶比想象中陡。
他踩下第三级时，青苔突然滑腻得反常，整个人踉跄着撞在墙上。砰的一声，手背擦过石缝，血珠渗出来的瞬间，识海猛地一震。
万法图鉴！
林昭瞳孔微缩。
那卷总在意识深处沉睡的图卷此刻完全展开，青金色流光在图页间游走，最后停在最末空白处。
他看见一道细碎的雷光从石缝里钻出来——不，是石缝里的刻痕在发光！
那些被苔藓覆盖的纹路正浮现出淡蓝色电弧，组成半枚脚印形状的术法残篇。
叮——
清脆的声响在识海炸响。
图卷自动翻页，那半枚雷纹被完整拓印上去，旁边浮起一行小字：「雷光步（残）：一阶身法术，可引动雷灵加速移动，当前收录进度37%」。
林昭喉结滚动。
他试过主动用灵识推演术法，可被动收录还是头回。
难道这塔底的灵能残余，触发了图鉴的隐藏功能？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短刀刀柄，目光扫过周围墙壁——那些被苔藓覆盖的地方，是不是都藏着类似的术法残篇？
越往下走，腐木味越浓。
林昭数到第七十三级石阶时，眼前突然开阔。
这是座圆形祭坛，中央摆着半截断裂的玉简，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偶尔有幽蓝灵光从中渗出。
祭坛四周立着六根石柱，每根柱上都刻着持剑仙人，只是头颅都被砸得粉碎。
他刚迈出半步，后颈寒毛骤竖。
灵压！
那是化罡境修士才有的压迫感，像座山突然压在胸口。
林昭瞬间滚向左侧，短刀出鞘的同时，余光瞥见祭坛上方空气扭曲——一个灰袍老者的身影正从虚空中凝聚，白发根根倒竖，双眼泛着幽绿鬼火。
擅闯者死！
老者的声音像两块锈铁摩擦，震得林昭耳膜生疼。
他这才看清对方腰间挂着半块玉牌，和自己怀里发烫的木牌纹路竟有三分相似。
等等——林昭刚开口，老者已经抬起右手。
他袖口翻涌的灵能让空气发出嗤啦声，那是要结印的前兆。
祭坛角落的萤石突然全部亮起，照出老者腰间玉牌上的字样：天机阁·镇魔使玄尘子。
林昭握紧短刀的手青筋暴起。
他能感觉到万法图鉴在识海发烫，图页正疯狂翻动——是在扫描对方的灵能波动？
可此刻哪有时间推演？
玄尘子的掌心已经凝聚出团暗金色光团，那光芒里流转的纹路，分明是高阶术法的雏形。
碎星掌！
老者的怒吼震得祭坛石屑纷飞。
林昭向后急退，靴跟撞在石阶上，整个人仰面摔倒。
他看见那团光团带着破风声响劈下来，在视网膜上烙下刺目的光斑——这一击，怕是能直接轰碎他半条命。
千钧一发之际，怀里的木牌突然爆发出灼热的白光。
灼热的白光如活物般从木牌中窜出，在林昭身周凝成半透明光盾。
玄尘子的碎星掌轰在光盾上，炸起的气浪掀得林昭后背重重撞在祭坛石壁上，喉间一甜，腥血顺着嘴角淌进面巾。
这是...天机阁的护宗灵纹？玄尘子浑浊的绿瞳骤缩，枯瘦的手指几乎掐进掌心，不可能！
百年前那把火早烧尽了所有灵纹残卷——
林昭借着撞击的力道滚向石柱后方，后背的刺痛被识海里的异动盖过。
万法图鉴正疯狂翻页，那半幅雷光步残篇突然泛起金芒，一行小字在图页上跳动：「检测到雷灵冲突，触发被动推演——当前进度提升至51%」。
抓住他！玄尘子暴喝一声，指尖凝聚的暗金光芒更盛。
林昭瞥见对方结印的手势，突然想起三天前在部落老书堆里翻到的《术法手札》——高阶术法结印需引动天地灵脉，可玄尘子的手势里竟混着锻体境修士才会用的短结，像是...灵能枯竭后的强行简化？
机会！
他咬碎舌尖逼出几分清醒，左脚重重跺在地面。
被苔藓覆盖的石缝里骤然窜起细弱雷光，顺着脚踝爬满小腿。
那是雷光步残篇在运转！
林昭只觉脚底生风，身体比平时快了三成，却也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肌肉传来刺痒的灼痛——这是残篇未全的反噬。
玄尘子的第二掌擦着他左肩劈下，在石柱上轰出半人高的缺口。
碎石劈头盖脸砸下来，林昭借势滚进祭坛角落的阴影里，后背抵着刻满剑痕的石壁，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喘息。
他摸到腰间水囊抿了一口，目光却死死锁着玄尘子的动作：那老者每发一掌，腰间玉牌就暗几分，连白发都开始泛灰，分明是在透支残魂力量。
老东西在撑命。林昭舔了舔唇角的血，指尖轻轻敲了敲胸口的木牌——刚才光盾出现时，木牌上浮现出与玄尘子玉牌相似的纹路，像两片被撕开的残页。
他忽然想起林婆婆昨天塞给他的那枚铜钱，说遇到危险时，它会替你认亲，难道
小辈！玄尘子的叱喝打断他的思绪。
老者踉跄着踏前一步，袖口垂下的锁链拖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交出木牌，我留你全尸！
林昭眼神一凛。
他弯腰抓起两把碎石反手掷出，趁玄尘子挥掌击飞碎石的空档，借着雷光步的余劲窜上祭坛石阶。
这里地形狭窄，玄尘子的大范围术法施展不开！
他边跑边在心里计算：从祭坛到入口有七十三级石阶，每三级有块萤石，刚才触发雷光步时，第三级石阶的苔藓下似乎藏着雷纹...
砰！
右肩突然一热，林昭闷哼着撞在石阶扶手上。
玄尘子不知何时绕到侧面，半块碎裂的玉牌正嵌在他肩头，渗出的黑血带着腐臭。
他咬着牙扯下玉牌，却见牌底刻着昭字残笔——和他木牌内侧的刻痕严丝合缝！
原来你早认出木牌。林昭扯下衣角缠住伤口，目光陡然冷下来。
他退到第七级石阶，故意踩在苔藓最厚的位置——果然！
识海里传来轻响，雷光步残篇进度条跳到了63%，脚底的雷光更盛，连疼痛都弱了几分。
玄尘子的身影在石阶下浮现，绿瞳里的鬼火开始闪烁不定。
林昭趁机窜向祭坛左侧的石门——那门半开着，门内飘出的灵能波动比外面强三倍。
他刚触到门环，脚下的地面突然震动，青灰色石砖裂开蛛网纹，数道金色符文从裂缝中窜出，在两人之间织成流沙屏障。
这是...镇魔塔的护阵！玄尘子的声音突然拔高，枯瘦的手重重拍在流沙上，却只激起一片尘雾，不可能！
百年前护阵就该随天机阁一起——
轰！
流沙屏障彻底闭合的瞬间，林昭被震得摔进石门内。
他扶着墙站起，借着火折子的光，看见墙上用血红色朱砂写着天命推演者六个大字。
更惊人的是，那些字迹竟在蠕动，像活物般从墙面剥离，化作细碎金芒钻进他识海。
万法图鉴突然发出清鸣。
原本空白的首页缓缓展开，上面赫然印着刚才的血字，旁边浮起密密麻麻的小字：「检测到天命关联术法，自动收录中...」
你...你是那人的血脉？
玄尘子的声音透过石门传来，先前的暴戾尽去，只剩沙哑的惊疑。
林昭摸向胸口发烫的木牌，终于看清牌底刻着的完整字样——天机阁·少阁主。
密室深处传来灵纹流转的轻响。
林昭扯下染血的面巾，借着墙上忽明忽暗的灵光，看见地面刻满螺旋状的灵能纹路，每道纹路里都沉睡着未被收录的术法残篇。
他盘膝坐在纹路中央，将雷光步残篇调至识海最前页——推演需要灵能，而这里...
咔嚓。
万法图鉴自动翻到新的一页，林昭闭眼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玄尘子那句话里的那人——难道，他一直寻找的身世真相，就藏在这满墙的血字与残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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