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船劈开暗蓝色的海浪，林昭站在船头，咸涩的海风卷着海雾扑在脸上。
他的掌心抵着船舷，能清晰感觉到图鉴在识海中震动，频率比半小时前快了三倍。
还有十里。幻影道人站在船尾，手腕上的铜铃随着摇橹动作轻响。
他的道袍下摆沾了海水，泛着冷硬的盐霜——自密道逃出后，这位曾经的黑焰教护法便始终抿着唇，眼尾的皱纹里凝着化不开的沉郁。
林昭摸出怀里的短刃，用指腹擦过刃身的血槽。
半月前边境镇的传言在耳边嗡嗡作响：青岚宗大长老的疯癫、苍梧阁典籍的失窃、黑焰教教主的屠商队......此刻全顺着图鉴的震动，串成一条勒在咽喉的线。幽冥会渗透的速度比我想的快。他低低开口，目光扫过幻影道人攥着船橹的手——那双手背上浮着青紫色的血管，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
到了。幻影道人的声音突然沙哑。
林昭抬头，月光被头顶的暗云啃噬得支离破碎，海面上浮着层青灰色的雾，雾中影影绰绰露出几截斑驳的石柱。
图鉴的提示音终于清晰：目标位于海底三百丈处。
带这个。幻影道人抛来一枚青玉符，符面流转着幽蓝微光，深海压力符，能撑半个时辰。他自己则从袖中抖出条银链，链头坠着颗夜明珠，我用照明术开路，你跟紧。
海水漫过头顶的瞬间，林昭耳膜刺痛。
他看见幻影道人的夜明珠在前方划出一道光带，照亮了无数漂浮的珊瑚残骸——那些珊瑚的枝桠上缠着褪色的绸带，带尾绣着残缺的术字，像是某场盛典遗留的装饰。
三百丈。幻影道人的声音隔着水幕传来，闷得像敲在瓮里。
他的银链突然绷直，夜明珠的光撞在一片青黑色的岩壁上——岩壁中央凹陷成拱门形状，门沿爬满暗紫色的藻类，每根藻丝都泛着危险的幽绿。
林昭刚要靠前，离藻类三尺的海水突然沸腾。
几缕绿雾从藻丝间渗出，所过之处，一片珊瑚礁瞬间化为白骨。腐蚀藻。幻影道人扯住他后领往后拽，银链上的夜明珠骤亮，这东西能融金铁，我当年在黑焰教密室见过...
话音未落，林昭已经闭了五感。
他的识海深处，万法图鉴自动展开，无数术法残篇在虚空中翻涌。
腐蚀藻的成分被拆解成数据流：酸性物质占七成，剧毒灵液占两成，还有一成......是被污染的术法能量？
他指尖轻叩眉心，灵识如细针般刺入藻丝——三息后，图鉴发出清越的嗡鸣。
退。林昭低喝。
他掌心腾起淡金色光雾，那是刚推演完成的氧生术。
光雾触到腐蚀藻的瞬间，幽绿的毒雾突然翻涌成淡蓝，原本沸腾的海水里冒出串串气泡。
幻影道人瞪大眼睛，看着那些曾融金蚀骨的藻类竟开始释放氧气，将周围水域变成了片透亮的空气泡。
这手段......幻影道人的喉结动了动，当年通玄境的大术师都未必能精准重构术法成分......他的声音渐弱，因为林昭已经走进拱门，衣摆扫过还在释放氧气的藻类，像是在穿过一片会呼吸的荧光草。
遗迹内部比想象中开阔。
圆形祭坛占据了整个空间，石砖缝隙里嵌着细碎的星芒，像是把银河碾碎了铺进去。
最中央的玉台上，刻着幅完整的混沌灵纹——那些纠缠的线条林昭在图鉴里见过千百次，此刻却比任何残篇都鲜活，每道纹路都在微微震颤，像有生命。
别碰！幻影道人突然扑过来。但林昭的指尖已经触上灵纹。
识海轰然炸开。
他看见穿月白道袍的老者站在星穹下，手中握着团流转的光——那是高阶术法的本源。术法等级固化是天道枷锁。老者的声音像洪钟，若放任高阶术法流传，百年后众生只会追逐力量，再无人愿深耕基础。他抬手，光团碎成万千星屑，我以初代盟主之血起誓，封印所有高阶传承，待后世能以低阶推高者出，再解此印......
林昭！幻影道人的摇晃让林昭猛地回神。
他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是冷汗，指尖仍按在灵纹上，而灵纹的震颤不知何时变得急促，像在发出某种警报。
有问题。林昭退后两步，短刃已经出鞘。
他听见头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海水突然剧烈翻涌，连祭坛上的星芒都开始扭曲。
幻影道人的夜明珠突然炸裂，黑暗中，林昭看见远处的海水里浮起两点幽光——那是......
走！幻影道人拽着他往回跑。
但林昭知道，那两点幽光正以恐怖的速度逼近。
他能感觉到，来者的灵力波动里混杂着黑焰教的焚天诀，还有另一种冷硬的、属于术法联盟的压迫感。
是焚天尊者......林昭的声音被海水灌进喉咙，还有......
后面的话被更大的震动吞没。
遗迹的穹顶开始坍塌，碎石如暴雨般落下。
林昭攥紧短刃，看着图鉴在识海中疯狂闪烁——这一次，它提示的不是术法，而是死亡。
海水里的幽光愈发清晰。
林昭看清那两点光芒时，后槽牙几乎咬碎——左边是焚天尊者，周身缠绕着黑红相间的火焰，连海水都被灼得蒸腾起白汽；右边是个身着玄色法袍的中年人，腰间悬着七枚青铜铃，每枚铃铛都刻着术法联盟的镇盟纹章。
跑？
晚了。玄袍人咧开嘴，笑容像冰碴子，小贼，你根本不明白自己在破坏什么。他抬手掐诀，七枚铃铛同时炸响，震得林昭耳膜生疼。
海水突然凝固成淡青色的胶质，无数银线从四面八方刺来，要将他的四肢百骸捆成粽子——那是术法联盟的空间禁锢术，专用来封锁通玄境以下修士的逃生路。
林昭的识海瞬间翻涌。
万法图鉴自动展开，禁锢术的银线在虚空中被拆解成数据流：主纹是空间锁，副纹是灵力牵引，最核心的锚点......在玄袍人的眉心！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抠进掌心，灵识如潮水般灌入图鉴——推演需要三息，可禁锢术的银线已经缠上他的脚踝。
林昭！幻影道人突然扑过来，用身体替他挡下一道银线。
道袍被割开寸许长的口子，露出下面青紫色的淤痕——那是幽冥会控制修士的蚀骨印。走！老人咳着血沫，我撑不住半柱香......
林昭的瞳孔骤缩。
他能感觉到幻影道人体内的灵力正在崩溃，像被人抽走了灯芯的蜡烛。
识海中的推演进度条终于跳到百分之百，他猛地咬破舌尖，鲜血溅在银线上：逆！
禁锢术的银线突然倒转方向。
玄袍人瞪大眼睛，额角的青筋暴起——那些本该捆住林昭的银线，此刻正疯狂往他自己体内钻。你......你怎么可能......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口中喷出黑血，整个人像被抽干的皮囊，瘫软在海水里。
杂种！焚天尊者的怒吼震得海水倒灌。
他周身的黑红火焰凝成一柄巨刃，直接劈向林昭的天灵盖。
林昭反手抽出短刃，刃身泛起幽蓝雷光——那是三天前刚推演成功的雷霆霜爆，将一阶落雷术与二阶冰刺术融合，专破刚猛型术法。
短刃与火刃相撞的瞬间，林昭的虎口崩裂。
但他的眼睛亮得惊人——雷纹顺着火刃倒窜，在焚天尊者胸口炸开一团蓝白相间的光。
尊者的火焰护罩瞬间破碎，胸口被冻成冰雕，又被雷霆劈成碎渣。
他踉跄着后退，咳出的血沫里都带着未熄灭的火星。
走！林昭拽起幻影道人，冲向祭坛中央的混沌灵纹。
遗迹的穹顶正在成片坍塌，碎石砸在他后背上，疼得几乎喘不上气。
但他的目光始终锁定玉台上的玉简——那是初代盟主留下的，记载着术法停滞真相的关键。
抓住他！玄袍人突然暴喝。
他的手指深深抠进岩缝，脸上爬满青黑的咒文——竟用禁术强行续了命。
七枚铃铛再次炸响，这次的银线更粗，直接缠住了林昭的腰。
林昭的短刃几乎要握不住。
他能感觉到灵识在疯狂流逝，万法图鉴的界面都开始闪烁红光。
但他的嘴角却勾了起来——在银线收紧的刹那，他猛地将幻影道人推向出口，自己则反手按在混沌灵纹上。
破！
灵纹发出刺目的白光。
林昭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识海里炸开，像是千年冰湖突然解冻。
玉台上的玉简嗡地飞起，自动钻进他怀里。
下一秒，他撞破坍塌的穹顶，裹挟着碎石冲上水面。
哗啦——
咸涩的海水劈头盖脸砸下。
林昭抹了把脸上的水，抬头便看见半空中停着艘鎏金飞舟。
船头立着个紫袍老者，白眉垂至下颌，目光扫过他时，像有把刀在刮骨头。
通玄境......林昭的喉咙发紧。
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灵力波动，比焚天尊者强了不止十倍。
更要命的是，识海中图鉴突然剧烈震动，界面上的文字疯狂闪烁：检测到......
话音未落，紫袍老者已经抬手。
林昭的瞳孔收缩成针尖——那是要灭口的架势。
他咬着牙运转仅剩的灵识，刚要推演新的术法，怀里的玉简突然发烫，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在他头顶凝成护盾。
有意思。紫袍老者的嘴角勾起，看来，我得亲自会会这位天命推演者了。
林昭的后背抵上木船的残骸。
他能听见远处传来飞舟破空的尖啸，能感觉到怀里的玉简在发烫，更能清晰听见识海中图鉴的提示音——只是这次，提示音里混着某种陌生的、像是古钟般的轰鸣。
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他低笑一声，抹掉嘴角的血，目光死死锁向越来越近的紫袍老者。
识海中，万法图鉴的界面突然跳出一行新字：检测到【天道锁】残留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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