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靴底碾过第一级石阶时，鞋底与石面摩擦的细碎声响在密闭空间里被放大了十倍。
他能清晰感觉到后颈那点朱砂痣在发烫，像是有根细针正顺着脊椎往识海里钻——那是方才窜入的幽蓝光芒留下的余韵。
黑暗像活物般裹住他的小腿，越往下走，檀香越浓，混着潮湿的石土气直往鼻腔里钻。
当他数到第七级石阶时，眼前突然泛起微光，等再抬眼，整座密室已在幽蓝光晕中显形。
那是个圆形空间，四壁嵌着拇指粗的灵纹灯，光线却不来自此处。
正中央悬浮着一道由灵纹构成的虚影，那些流动的金色纹路像活的星子，在虚影周身织成半透明的甲胄。
虚影的面容模糊，唯有用灵纹勾勒出的双眼亮得惊人，仿佛能直接看穿他的识海。
你身上有天工子的气息......虚影开口时，林昭的识海泛起涟漪，每个字都带着古旧的震颤，你是他的传人？
林昭的右手本能地摸向腰间短刃，但指尖刚碰到刀柄，图鉴界面就在识海里弹出红光——不是警报，而是一行鎏金小字：检测到虚界意志残留，建议建立意识连接。他顿了顿，想起母亲临终前血能解所有锁的话，又摸了摸内袋里发烫的玉佩，最终松开短刃，垂在身侧。
天工子？他声音平稳，眼底却浮起疑惑，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虚影的灵纹突然剧烈波动，像是被这句话惊到。
林昭的识海随之刺痛，却在同一瞬间，图鉴界面如潮水般漫过疼痛——已连接意识共鸣，可提取部分术法知识。
是否选择术法稳定术模块？
他盯着那行字，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在紫烟郡主的藏书阁里，他翻到过一本《高阶术法残卷》，上面用血字批注：术法越阶推演，需以稳定术为骨，否则必遭反噬。当时他盯着那行字看了整整半柱香，直到郡主说这是我父亲最后留下的遗憾。
提取。他在心里默念。
下一刻，海量信息如暴雨倾盆涌入识海。
林昭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石壁上。
他看见无数光粒在眼前炸开，每粒光都裹着术法结构——一阶火球术的螺旋灵纹如何延伸，三阶冰龙破的能量节点怎样衔接，甚至还有半残的九阶灭世雷的核心框架。
那些原本需要他花数月推演的复杂结构，此刻像被拆成了积木，每根灵纹的走向、每个节点的温度都清晰得近乎刺眼。
咳......他捂住嘴，指缝间溢出轻喘，却止不住眼底的亮芒。
当最后一缕信息沉淀，他清楚地意识到：现在就算让他推演五阶术法，也能在半日之内理清脉络。
虚影的灵纹渐渐平复，声音里多了几分释然：看来天工子的传承，终究还是找到了合适的载体。它抬手，虚指密室尽头——那里嵌着一块巴掌大的黑色晶核，表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痕，每道裂痕里都渗出幽绿的雾气，此塔早已被邪祟侵蚀。
那东西叫虚界核心，是幽冥会用千名修士的元魂祭炼的禁忌之物。
若任其继续吸收塔内的术法本源...
术法风暴会席卷王都。林昭接口。
他想起三日前在城门口看到的景象——两个凝元境修士斗法时，术法灵光突然失控，把整条街炸成了废墟。
当时他蹲在瓦砾堆里捡伤药，听见老人们交头接耳：这月已经第三回了，怕是术法塔镇不住了。
虚影的灵纹泛起赞许：不错。
你比我见过的那些骄矜后辈聪明得多。它顿了顿，灵纹突然扭曲成狰狞的尖刺，但你要明白，幽冥会的人早就在塔外布下暗桩。
他们需要一个能打开底层封印的人，而你......
是他们等的钥匙。林昭摸出怀里的灵纹石板，石板此刻烫得惊人，与内袋里的玉佩形成两股热流，在腹部交缠。
他盯着那团黑雾缭绕的晶核，瞳孔微微收缩——晶核表面的幽绿雾气里，隐约能看见无数张人脸在挣扎，有老人，有孩童，甚至还有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娃，和他十二岁那年护镖时救下的那个丫头长得一模一样。
我需要怎么做？他问，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
虚影的灵纹重新舒展成温和的弧度：先稳定塔内的术法本源。
你刚获得的术法稳定术，便是用来梳理灵纹乱流的。
至于那枚核心......它的灵纹突然指向林昭后颈的朱砂痣，等你能看清它的能量流动时，或许会有办法。
林昭顺着它的指引看向晶核。
这一次，他的视线穿透了表面的黑雾——那些幽绿雾气竟是由无数细小的灵纹组成的，每根灵纹都泛着妖异的紫，正顺着晶核的裂痕向外蔓延，像无数条细小的蛇。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短刃的柄纹，脑海里自动浮现出术法稳定术的应用方式：先以灵识为线，将紊乱的灵纹重新编织；再用推演之术，找出核心的薄弱节点......
小心。虚影的声音突然急促，它在吸收你的灵识！
林昭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的指尖不知何时泛起了青光——那是灵识外溢的征兆。
他迅速收回视线，后退两步，额角已渗出冷汗。
再看那晶核，幽绿雾气里的人脸突然全部转向他，无数张嘴同时开合，却发不出声音，只在空气里荡起刺痒的波纹。
看来它比我想象的更急切。虚影的灵纹暗了暗，记住，术法塔的真正力量在你血液里。
若遇到危机......
昭哥！
石阶上方传来风无痕的低喊。
林昭抬头，看见那道青衫身影正顺着石阶往下跳，腰间的玉笛在幽蓝光芒里泛着冷光。
他再转头，虚影已彻底消散，密室里只剩下灵纹灯的轻响，和晶核表面越来越浓的幽绿雾气。
林昭摸了摸后颈发烫的朱砂痣，又看了看指尖残留的青光。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所有的推演都不再是纸上谈兵——那枚晶核里翻涌的，是幽冥会的阴谋；而他血液里沸腾的，是母亲用生命留下的钥匙。
当风无痕的手掌搭上他肩膀时，林昭的目光再次扫过晶核。
这一次，他看清了那些紫黑色灵纹的运行轨迹——它们像一张网，正沿着术法塔的地基向王都深处蔓延。
而在网的最中心，有个若隐若现的节点，正随着他的注视，在识海里浮现出清晰的结构。
他握紧腰间短刃，指节发白。
该开始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推演术法时才有的冷静，从稳定术法本源开始。
而在他看不见的晶核深处，那团幽绿雾气突然凝结成一只眼睛，瞳孔里映出林昭的面容，发出刺耳的尖笑：终于......上钩了......林昭的指尖刚触到石壁上的灵纹灯，识海里的术法稳定术便自动展开。
那些原本在晶核表面游窜的紫黑灵纹突然一顿，像被无形的丝线缠住了七寸。
他闭了闭眼，灵识如细网般铺陈开去——这是他第一次在实战中运用刚获得的推演能力，每根灵纹的震颤都清晰地反馈到识海，像是在弹奏一曲走调的琴。
结构比想象中复杂十倍。他咬着后槽牙低咒。
原本以为能通过重构灵纹切断晶核与外界的联系，可那些紫黑纹路竟在他推演的瞬间分化出三条支流，其中一条甚至伪装成普通术法本源的模样，差点骗过了图鉴的检测。
风无痕的玉笛突然在腰间轻颤，青衫少年的指尖已按上笛孔：昭哥，塔外有动静。他话音未落，头顶石阶便传来碎石滚落的脆响，紧接着是金属摩擦石壁的刺耳声响——有人正用重剑劈砍封闭的石门。
林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虚界意志的警告：幽冥会的人需要钥匙，更需要钥匙死在锁孔里。此刻晶核表面的幽绿雾气正疯狂翻涌，那些被禁锢的元魂面孔突然全部转向石阶方向，张着嘴无声嘶吼，仿佛在预告来者的身份。
退后。他反手将风无痕推到身后，右手按在短刃上，左手却悄悄结了个隐晦的灵印——那是方才推演时记下的符文组合，能暂时中和虚界能量。
石门轰的一声被劈成两半，呛人的石屑混着血腥气涌进密室。
为首的红袍老者手持九节黑焰杖，眉骨处刻着扭曲的火焰图腾，正是黑焰教现任教主焚天尊者。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凝元境修士，腰间挂着滴着血的短刃，显然刚屠了塔外的守卫。
好个林小友，焚天尊者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铁板，目光扫过林昭后颈的朱砂痣时，黑瞳里闪过贪婪，能打开底层封印的，果然是天工子的血脉。他抬手，黑焰杖顶端的骷髅头突然睁开猩红双眼，把人带回去，我要亲自抽取他的血脉！
做梦。林昭低喝。
他的灵识在瞬间完成对「寒雷净化箭」的二次推演——原本一阶的术法被稳定术重新编织，箭身裹上了淡金色的稳定灵纹，尾端还嵌着方才设计的中和符文。
当他指尖凝聚的雷光穿透空气时，连风无痕都听见了灵纹撕裂的轻响。
小心！风无痕的玉笛突然迸出青色音刃，替林昭挡下左侧修士的偷袭。
林昭趁机抬手，改良后的寒雷箭如匹练般射向焚天尊者心口。
红袍老者慌忙挥杖抵挡，黑焰与雷光相撞的瞬间，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一箭的穿透力远超一阶术法，竟直接洞穿了他用元魂祭炼的黑焰盾！
噗！前排的凝元修士首当其冲。
寒雷箭在穿透他胸口的刹那炸开，紫色的虚界能量与金色的稳定灵纹在伤口处剧烈碰撞，那修士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如被抽干的皮囊般瘫软在地。
退！焚天尊者咬牙后退三步，黑焰杖上的骷髅头发出尖锐的嘶鸣。
他这才惊觉林昭的术法里藏着能克制虚界能量的符文，而自己带来的手下竟连一轮攻击都接不住。先毁了晶核！他突然暴喝，不能让天工子的传承......
想都别想！林昭的灵识如潮水般涌出，术法稳定术在晶核周围织成金色光网。
那些试图靠近的修士刚触到光网，便被反弹的灵纹割得遍体鳞伤。
他趁机瞥向晶核，发现表面的裂痕又扩大了三寸，幽绿雾气里的元魂面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模糊——再拖下去，核心就要彻底失控。
昭哥，我缠住他们！风无痕的玉笛发出清越长鸣，音刃如暴雨般笼罩密室。
林昭趁机冲向晶核，指尖的灵识疯狂涌动。
就在他要触到晶核的瞬间，识海里的图鉴突然剧烈震动，鎏金小字如闪电般划过：检测到血脉共鸣信号，建议启动血脉推演。
赌了。林昭咬碎舌尖，鲜血混着灵识喷在晶核上。
刹那间，晶核表面的紫黑灵纹突然凝固，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识海——他看见一个白须老者在星图前推演术法，看见母亲临终前将玉佩塞进他手里时眼底的决绝，看见虚界意志所说的天工子三个字在血色星空中燃烧......
咔嚓——晶核的裂痕里渗出刺目的红光。
林昭的意识被记忆碎片拉扯着下沉，恍惚间听见焚天尊者的嘶吼：快阻止他！
那是......
但他已无暇顾及。
在记忆的最深处，一行血色小字正在浮现：当血脉与推演共鸣，你将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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