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将风无痕按在木凳上时，窗外的月牙刚爬上屋檐。
别动。他扯下腰间的药囊，指尖沾了点金疮药，轻轻按在少年渗血的指腹上。
风无痕疼得抽了抽手，却在触及林昭泛红的眼尾时突然噤声——那是方才被火浪灼到的痕迹，眼下还泛着不正常的青。
昭哥
先处理伤。林昭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像是怕惊碎了什么。
他低头替风无痕缠绷带，余光瞥见案几上的灵纹石板正随着呼吸节奏明灭，幽蓝的光丝顺着木纹爬到他手背，又像被什么牵引着缩回石板表面。
叮——
清脆的金石声突然在屋内炸响。
林昭瞬间弹起，手掌按在腰间短刃上。
风无痕也立刻站起，玄铁匕首从袖中滑出半寸——他们同时看向声音来源：窗台那株枯萎的老松上，一枚青鸾衔珠状的符咒正悬在半空，符纸表面流转着细碎星光，正是紫烟郡主独有的传讯信物。
是郡主的急召符。林昭松了手，却没急着去接。
他记得三日前在黑市交易时，紫烟郡主的暗卫曾塞给他一枚刻着鸾纹的玉牌，说若见此符，无论何时何地，速来王宫偏殿。
符纸突然爆发出刺目青光，在墙上投出一行血字：术法塔危，速援。
风无痕凑过来，鼻端嗅到若有若无的焦糊味：这符纸用的是玄火鸦的羽毛，燃烧时限最多半柱香。
看来真出大事了。
林昭指尖抚过符上的星纹，想起方才图鉴的提示音还在识海回荡——灵纹石板与混沌灵纹存在同源性。
他盯着案几上的石板，又看了眼墙上的血字，突然转身翻出件青布斗篷：你留在这儿，把残页收好。
我跟你去！风无痕就要去拿外衣，却被林昭按住肩膀。
术法塔是王都核心，守卫比西荒古战场还严。林昭扯下自己的围巾系在少年颈间，你手上有伤，万一暴露...他没说完，目光却沉了沉——三天前在古战场，要不是图鉴临时生成风盾，他们早被焚天尊者的火浪烧成灰烬了。
风无痕咬了咬唇，突然从怀里摸出个小玉瓶塞给他：这是幻影道人给的隐身丹，只能撑一炷香。提到幻影道人时，他压低声音，那老东西说过，若郡主传召，让你走御花园的枯井密道。
林昭捏着玉瓶，突然想起半月前在破庙遇见的白须老道。
那道人当时盯着他眉心看了半响，说你身上有混沌之气，与术法塔的灵脉犯冲，现在想来，倒像是早有安排。
他将石板小心裹进油皮纸，塞进怀里最里层。
临出门时回头，见风无痕正蹲在案前翻郡主之前给的术法典籍，烛火映得少年眼尾泛红：要是一个时辰没消息，我就带着残页去黑市炸了幽冥会的联络点！
林昭勾了勾嘴角，反手带上木门。
御花园的枯井比记忆中更腥。
林昭捏着隐身丹，顺着湿滑的井壁往下爬，指尖触到青苔时，突然听见头顶传来脚步声。
他屏息贴在井壁上，看见两盏羊角灯的光从井口漏下来，两个守卫的对话清晰入耳：
术法塔的结界又裂了道缝，今晨有个杂役被反震的术法波掀飞了十丈。
嘘！没听见大统领说么？敢多嘴的，都去喂玄铁笼里的幽冥兽！
林昭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吞下隐身丹，感觉身体逐渐变得透明，井底的暗门恰在此时咔地一声打开。
偏殿的檀香呛得人喉头发痒。
紫烟郡主坐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发簪歪了半根，腕间的翡翠镯子磕在案几上，发出细碎的响。
她看见林昭现身，立刻站起，锦裙扫落了半盏茶：你终于来了！
郡主。林昭抱拳，目光扫过她眼下的青影——三天前在茶肆见面时，这位以冷静著称的王室公主还端着茶盏与他谈商队护镖的价码，如今却连耳坠都戴反了。
术法塔的能量波动从三日前开始异常。紫烟郡主抓起案上的羊皮卷展开，上面密密麻麻画着灵脉走向图，昨晚子时，塔顶的聚灵阵突然逆向运转，把西城区的灵气抽干了三成。她指尖点在图上某处，更可怕的是...塔底的灵核，在吸收活人的生气。
林昭的呼吸顿了顿。
他想起西荒古战场那面吞噬术法的光幕，想起图鉴解析时出现的虚界核心关键词。
我需要你进术法塔。紫烟郡主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父王当年的笔记里说过，术法塔是术法联盟留下的后手，能修复它的...只有混沌灵纹的持有者。
林昭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后颈的朱砂痣突然发烫，像是被谁隔着皮肤轻轻一戳——那是从记事起就有的印记，母亲曾说这是昭儿的命火。
作为交换，紫烟郡主松开手，从袖中取出个青铜匣，这是我从宗人府偷来的档案，关于你父母...林战和苏清的。
匣盖打开的瞬间，林昭听见自己喉间发出极轻的颤音。
泛黄的绢帛上，镇北将军林战的字迹力透纸背，而右下角的批注让他血液凝固：其长子后颈朱砂痣，与混沌灵纹契约者特征吻合。
郡主如何确定我能修复术法塔？他合上匣子，声音却稳得反常。
因为三天前西荒古战场的灵纹石板。紫烟郡主的目光落在他怀里，我安插在黑焰教的细作回报，焚天尊者发疯似的找一块能引动混沌灵纹的石板。
而你...她顿了顿，带着石板回来了。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紫烟郡主脸色骤变，抓起案上的典籍塞进林昭怀里：这是术法塔的构造图，风小友若能看出什么，务必告知。她推着林昭往暗门走，半个时辰后，御膳房会送银耳羹来，你跟着送菜的小太监出去。
暗门即将闭合的刹那，林昭听见她低低的叹息：若术法塔崩溃...王都的术法屏障会在三息内瓦解，幽冥会的虚界兽会从裂缝里涌进来。
回到落脚点时，风无痕正趴在案上研究那本构造图，发梢还沾着他走时没理的碎草。
听见门响，少年猛地抬头，眼睛亮得惊人：昭哥你看！他指着图上塔底的灵核位置，这里的能量流向被改了！
原本该往聚灵阵的灵脉，现在全扎进这个黑团里——他画出个扭曲的符号，这是幽冥会的虚界核心标记，我在他们的残卷里见过！
林昭摸出石板，幽蓝的光丝刚一接触构造图，图鉴的提示音便炸响在识海：检测到混沌灵纹共鸣，相似度78%。
所以幽冥会在术法塔底埋了虚界核心，抽取灵气和生气喂养它。林昭捏了捏眉心，石板的热度透过油皮纸传来，而郡主说的混沌灵纹持有者...可能就是我。
风无痕突然抓住他后颈的朱砂痣位置：这里刚才在发烫对吧？
我就说这颗痣不简单！少年的手指突然顿住，等等，你眼睛又在发光！
林昭摸向眉心，果然有细碎的蓝光从皮肤下透出来，像极了石板上的灵纹。
他低头看向构造图，术法塔外围的守卫分布、结界薄弱点突然在眼前清晰起来——那是图鉴在自动解析。
我今夜去术法塔外围看看。他将青铜匣收进木箱最底层，你留在这儿，把残页和构造图对照着看，尤其注意虚界核心的解法。
风无痕刚要反驳，却见林昭摸出把短刃抛给他：若我子时未归，带着所有东西去南城门找老周头，他的商队明早出发去极北冰原。
少年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
他盯着短刃上自己的倒影，又抬头看林昭腰间的石板，突然抓起案上的《九曜封典术》残页塞过去：万一遇到危险，用这个引动术法波动，我就算拆了王都也要找到你。
林昭接过残页，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翻找药囊的声音。
他没回头，只是将残页小心收进内袋——那里还贴着母亲留下的半块玉佩，此刻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夜色渐深。
林昭站在术法塔外的巷口，仰头望着塔顶那团扭曲的紫雾。
图鉴的界面上，术法逆向推导的进度条正缓缓爬升，而他后颈的朱砂痣，已经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他摸了摸怀里的石板，又碰了碰内袋的残页。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三更梆子响过，术法塔的结界突然泛起涟漪——那是虚界核心在吸收生气的征兆。
林昭深吸一口气，隐入巷口的阴影里。
今晚，他要看看，这困住整个奥术界的术法囚笼，到底是谁的手笔。
林昭贴着巷口的青砖墙，后颈的灼痛已蔓延至耳尖。
术法塔尖那团紫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涌，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命脉。
他刚要抬步，左侧传来碎石轻响——三株枯槐后，三道黑影正猫腰靠近塔基。
一阶防护阵的灵枢在西北角。为首的刺客压低嗓音，指尖划过腰间淬毒的短刃，破了这处，虚界核心的吞噬效率能提三成。
林昭瞳孔微缩。
他记得紫烟郡主说过，术法塔的防护阵是术法联盟遗留的杀招，寻常人连阵眼位置都摸不到。
这三人能精准定位灵枢，必然是幽冥会的死士。
毒雾术，起。中间刺客突然抬手，指尖迸出灰绿灵光。
林昭识海中图鉴界面骤然亮起——[检测到低阶毒系术法，可逆向推演]。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风无痕昨晚在构造图上圈出的虚界核心需要纯净灵气催化，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
灰绿雾团刚要笼罩塔基灵枢，林昭已闭起眼。
识海中，毒雾术的灵纹脉络被图鉴拆解成三千道微光，他指尖虚点，在空气中画出一道反向的螺旋纹：逆。
雾团突然倒卷。
灰绿褪成雪青，腐臭的腥气化作清冽的檀木味，竟凝成三朵悬浮的净气花，飘向刺客面门。
怎么回事？左侧刺客慌忙挥刃劈散花团，这是净气术的灵韵！
有埋伏！为首者反应极快，短刃已朝林昭藏身的方向掷来。
林昭侧身避开，借势滚入塔基阴影，反手甩出两枚石子击灭了刺客的引路灯。
黑暗中，他摸到塔门门缝渗出的灵力，凉得刺骨——正是紫烟郡主说的逆向运转的征兆。
追！刺客的喝令混着术法波动炸响。
林昭却借着混乱挤入半开的塔门，门内的守卫刚要喝问，便见他指尖亮起与塔内灵纹同频的幽蓝微光——那是图鉴根据构造图临时模拟的巡夜杂役身份标识。
守卫揉了揉眼：兄弟，今日轮值怎么才来？
塔内灵力乱得很，上头刚说......
替班的路上耽搁了。林昭低头压了压斗笠，声音粗哑，我先去一层巡查。他能感觉到守卫的目光黏在后背，直到转过转角才松了口气——图鉴的拟态术法只能撑半柱香，必须速战速决。
术法塔的阶梯比想象中陡峭。
林昭扶着石壁往上，第一层的灵力还能勉强梳理，第二层开始有细碎的灵针往皮肤里钻，第三层时，他的袖摆已被乱流割出十余道小口。
到第七层，空气里弥漫着焦糊味，墙面的灵纹灯忽明忽暗，照出满地碎裂的术法卷轴——都是被逆向灵力反噬的倒霉蛋留下的。
图鉴的提示音在识海炸响。
林昭抬头，第八层的石门上，歪歪扭扭刻着一行古奥符文。
他凑近细看，符文边缘泛着幽黑，像是被什么腐蚀过，而正中央的封字，竟与风无痕画的虚界核心标记有七分相似。
血脉推演已激活。图鉴的机械音突然变得柔和，检测到混沌灵纹与符文共鸣度92%。
林昭后颈的朱砂痣烫得几乎要烧穿衣物。
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指尖按在封字左下角的灵纹上。
皮肤刚触到石面，整座塔突然震颤，符文发出刺目红光，他的血液在血管里沸腾，眼前浮现出母亲临终前的画面——她将半块玉佩塞进他手里，说：昭儿，你的血能解世间所有锁。
咔。
石纹裂开的声音比心跳还清晰。
林昭后退半步，看着石门缓缓向两侧打开，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
石阶尽头是浓稠的黑暗，却有若有若无的檀香飘上来，与紫烟郡主偏殿的香不同，更古老，更厚重，像是沉淀了千年的岁月。
是谁......唤醒了我？
低哑的呢喃突然钻进耳中。
林昭的指尖瞬间扣住腰间短刃，可声音并非来自前方，而是直接在识海里响起。
与此同时，图鉴界面疯狂闪烁，红色警报覆盖了所有数据：检测到意识共鸣信号，是否激活？
激活后可能引发......
昭哥！
一声带着惊惶的呼唤从塔外传来。
林昭猛地转头，透过第八层的小窗，看见风无痕正扒着塔外的藤蔓往上爬，而他脚边，紫烟郡主攥着传讯符的手在发抖——两人的目光透过窗户相撞，风无痕的嘴型分明在喊小心，紫烟郡主则对着他用力点头，袖中露出半卷泛黄的笔记，正是她父亲的手札。
林昭深吸一口气，将短刃插回腰间。
他摸了摸内袋里母亲的玉佩，又碰了碰怀里的灵纹石板——两者的热度此刻竟趋于一致，像在回应某个沉睡的召唤。
石阶下的黑暗中，檀香更浓了。
他抬脚迈出第一步时，识海的警报声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图鉴从未有过的温柔提示：欢迎回家，天命推演者。
而在塔外，风无痕终于攀到第七层的窗台，指尖刚要扣住石缝，却见第八层的石门完全开启，一道幽蓝光芒如活物般窜出，没入林昭后颈的朱砂痣。
他转头看向紫烟郡主，后者正将笔记翻到某一页，上面用朱笔写着：混沌灵纹持有者，术法塔真正的主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翻涌的惊涛——他们等的人，终于要揭开这千年困局的真相了。
林昭的身影消失在石阶尽头的黑暗里。
塔外的月光突然被阴云遮住，术法塔尖的紫雾却诡异地凝出一张人脸轮廓，嘴角咧到耳根，发出刺耳的尖笑：来了......终于来了......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