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里宾朋满座,酒香四溢,弥漫的菜香勾起了王宝帘肚里的蛔虫,好饿啊,摸了摸口袋里仅有的五个铜板,她咽了口唾沫,“小二,一碗素面。”店小二早就在一旁候着,又是端茶又是擦凳子的,丝毫不因顾客只吃一碗面而挂脸,王宝帘心道不愧是平州啊,从小就期望来的地方,如今终于以这种方式实现了,心里不禁一阵苦涩……她不想再多麻烦未青,于是偷偷收拾了行李独自一人出发离开海阳县,她总觉得像未青那样好的男孩子,不应该把心思都放在她身上,到头来只会苦了别人,因为她知道她亦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当年父亲被害死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或许在平州能找到蛛丝马迹……在水牢里的时候,她遇见过几个也是和她同样命运女子,只可惜最后她们都没能出来,她们告诉她若想报仇,一定要去平州!!
时间回到十一岁的王宝帘开始逃亡的阶段。那段日子可以用昏天暗地,惨不忍睹两个词来形容,那伙儿官兵并没有打算放过她,一路追赶,她怕极了,但心中始终牢记母亲最后的嘱托:好好活下去!可惜最后还是被抓住了,那些人把她放进兽场,让她和狼搏斗,高高的屠场,四面栅栏,达官贵人们说着笑着讨论着自己的人肉镖会不会坚持到最后,其中有一个戴面具的黑衣男子,王宝帘记得特别清楚,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带着轻贱她的目光,冰冷的吐出几个字:“让她与两只狼互搏!”霎那间,整个场地沸腾起来,贵人们更是露出无比期待的神情,王宝帘就这么倔强的看着他,若我今日活着,他日必让你万箭穿心!
就是在这个时候王宝帘认识未青的,他当时憨憨的,高高的,许是这个女孩在整个狩猎场独树一帜的强韧震撼到了他,他自请再入一年水牢,来帮助王宝帘共同作战。求着来受苦,谁又可能不答应呢,后来王宝帘才知道,未青已在这里待了四年,这些年他凭借自己顽强的生命力和不屈服的意志得到了首领的赏识,那日正是他摆脱人肉镖,重新为人,转为暗卫的日子,就这么因为她放弃了……后来,当再问后不后悔时,他坚定的说:“不后悔!”这场并肩作战他们赢了,毫无疑问的被一同丢进水牢,每日吃的残羹剩饭,还要半个身子在水里泡着,这一待又是三年,直到有一天这个山中隐秘的兽场被外人进攻,首领和看管他们的人都被杀了……
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想起来都让人觉得恐怖,王宝帘就这么坐着盯着这碗素面,往日情形历历在目,痛苦回忆使她把手里的筷子都掰折了!“吆,这么大劲儿啊!”暮亦和庾岭进门就看到了发呆的王宝帘,暮亦嘴欠,率先调侃起来,庾岭上手捂住他的大嘴巴,因为他感受到了宝儿姑娘浑身散发的悲凉阴狠之气,尤其是在听完暮亦说的话后,转头过来那猩红湿润的眼睛,仿佛刚从地狱走了一遍,看她这样,暮亦不好意思的转过身,是不是说话太重了,给人凶哭了。
“我们可以坐这里吗?”庾岭小心问着,王宝帘低下头瞬间转换成平静的表情,点了点头,“酒楼里鱼龙混杂,最是打听消息的好去处,你们现在去幽梦园也根本问不出什么。”庾岭看向那被折断的筷子,认可她说的话。
“要我说,这柳棠棠定是被那鬼魂索命了!”邻桌几个好事的男子凑在一起,其中一位看着有些糙的汉子意味深长的吐出这句话,话一出,其他几人也都起身好奇的问道“怎么说!?”那糙汉子看了看四周,与那几人低着头轻声说:“我家婆娘是专门给幽梦园送时新头钗的,就在前不久,我家婆娘又去了,你们道怎样,她亲眼看见那柳棠棠在房间里杀了一个人,就这么把刀血淋淋的举着,哎呀,那场面,差点没把我婆娘吓死!你们说说,那么个娇滴滴的美人,怎如此心狠手辣,李宜还帮她瞒着,我看这柳棠棠死有余辜!”说罢,听热闹的几人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认为糙汉子在胡咧咧,他们心目中那么完美的柳棠棠不是这样的人,于是甩了甩衣袖,气愤的走了,还警告糙汉子不要再胡言乱语!
暮亦悄悄的回到自家大人身旁,把那桌人说的话原封不动的给庾岭讲了一遍,听罢,庾岭脸上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受害人难道不是枉死?可他又不太信,把眼光指向王宝帘:“你怎么看?”他不知道怎么了,没由来的信任王宝帘,王宝帘道:“我不知道。”说罢,似是想起了重要的事情,桌上的面还未吃一口,就匆匆的离开了。暮亦撇了下嘴:“我就说吧,她一个弱女子懂什么破案,大人你还不信。”庾岭瞪了他一眼,“从今天开始,让暮雪跟着我,你回去吧。”“别呀,大人,我错了,大人,我错了。暮雪他又蠢又笨,哪有我机灵啊!”庾岭根本不管后面人的哀求,也大步踏出酒楼去了,暮亦急得在原地跺脚。
夜色降临,平州城内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红灯笼,灯笼的形状也各不同,有小兔子,小羊,小猪,小老虎,更有手巧者,竟做出了兰花,菊花,梅花,整条逍遥街包括在一片红色的海洋中,那座深紫色的牡丹花建筑在如此热切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种瘆人的暗红色,给人阴森的感觉。城外某处私人庭院,匾牌上歪歪扭扭的用红色毛笔写着“怨苑”,这名字倒与整个宅子的气氛相得益彰,因为方圆二十里外只这一户,每到夜半,宅子内就有婉转哀怨的女子在歌唱,偶有过夜路的行人,走到此处,定会吓个三魂没了七魄,所以人们都传这是一座鬼宅,越发的没人敢在这里经过了,但今日很不巧,来了一位迷路的,已过戌时,怨苑的大红灯笼在这荒郊野外不是喜庆,而是恐怖,但又有什么办法呢,王宝帘初来平州不认识路,那娇红阁面积也忒大了,弯弯绕绕,而且想要一探“糖糖”屋的究竟,还要爬过层层花瓣,耗费了她不少体力,谁知刚走到屋子内,还没来得及细瞧屋内,就脚下一空,掉入一个暗道,暗道里有五五二十五位姿态各异的妙龄女子雕像,或笑或哭,或酣睡或写字,还有那一丝不挂的,但有一点很奇怪,这些雕像每一尊都少了一个身体部位,王宝帘立马想到无头尸案的柳棠棠,绷紧的神经恐惧到了极点,因为很有可能这就是凶手的老巢,小心试探的往前走着,谁知这一走就走到了这片野外,洞口很小,用些杂草胡乱的掩盖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怨苑的水榭,身着白衣且看着只有志学之年的男子无聊的喝着梨花春,他俊美异常,额间一点朱红,嘴唇薄而有力,眼睛里常年带着一种看破红尘的飘然,桌子上放着两个杯子,要么是刚才有人与他同饮,要么就是在等人来,数九寒冬的天气他也不觉得冷,赤脚在地,边喝边吟:翠簟一池秋水,半床雪,半床月。
“休为西风瘦,痛饮频搔首。”男子似是不相信这里竟然会来外人,放下手中的酒杯,踏着清冷的月色和被浸满露水的草丛,缓慢向王宝帘走来,王宝帘心下也是一惊:自己嘴怎么那么快!万一他是凶手呢,但……应该不会有这么多愁善感、不拘小节且长的惊为天人的凶手吧。。。“小丫头,胆子倒是挺大,深夜也敢独行!”男子的声音有点子好听,观他的面相,应该不是坏人,可那暗道连着此处,又怎么说呢?
她观察男子的同时,男子也同样思虑着她,白天的时候,密探就来报说有一位又黑又丑的人闯进了娇红阁,他听罢只当个笑话,娇红阁防御那么强,哪是谁想进就能进的!没想到打脸来的如此快,这个看着资质平平的女人没被暗道里东西的吓死吗,呵,有点意思。
霎时一股带着腥气的水柱朝王宝帘的面门而来,速度快到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幸亏早年在水牢里练就的敏捷度派上了用场,一个侧翻躲了那腥气的追赶,但还没站稳脚跟呢,又一股紧接而至,从上而下把她淋成了落汤鸡,水的腥味儿太大了,熏的王宝帘闭起呼吸,一阵阴风吹来,冻的她直打哆嗦!“我最讨厌旁人不以真面目示我。”王宝帘给气笑了,感情这人看穿了她的男装,还有故意涂黑的脸,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对方的武功比她高,还是个不知道好坏的,暂且就先原谅他的不礼貌吧!抹了把脸,拧了拧滴水的湿发,尽量挤出一点笑容说道:“不叨扰公子了,在下告辞。”
“想走,我这怨苑是这么好进的吗?”不知何时,那男子已经来到王宝帘身后,俩人都能听到对方呼吸的声音,这也太近了吧,王宝帘还没吐槽出口,就又被一掌打到了墙根,好厉害的掌法,在昏迷的最后一刻她脑子里闪过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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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余梦麟这人很讨厌,但他安排的厢房,庾岭还是很满意的,知他喜花草,就在房内摆放了很多名贵的植物,丫鬟们伺候的也都很周到,接过暮亦递来的书信,边看边问道:“宝儿姑娘呢?还没回来吗?”见暮亦默不作声,庾岭皱起了眉头,放下手里的东西,质问:“你没跟着她?她刚来平州,人生地不熟的,走丢了怎么办!”暮亦少见到公子这么凶,于是小心翼翼的回到:“那余知州派人跟着我们,为了摆脱小尾巴,我,我就与她走散了,不过,我看她是往娇红阁方向去了。”
“娇红阁?她又去那里干什么?”暮亦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公子,我觉得您是不是太把那位宝儿姑娘放心上了,我们这次临近年关秘密来到平州,不就是为了太子的事吗,您还在半路上让人家跟咱们同行,谁知道她什么来历啊,还有我总觉得她身上有好多不为人知的事,藏的深着呢,公子您还是早与她了断为好。”小嘴叽里咕噜的说了半天,没一个字是庾岭爱听的,不出意外的又被打出了房门,不找到宝儿姑娘不许回来!暮亦无语问苍天!!
屋内,盏盏烛火迎风摇曳,庾岭起身去关窗户,他知道暮亦说的对,可……宝儿对他就像有某种吸引力似的,从前没见过还好,一见,爱意便如藤蔓肆意生长,这一路携行他也想斩断,换来的只有更加的无可自拔。。明明是那么普通的模样,就是入了他的心!父亲刚才来的信里交代,一定要办好他交代的事,看着余梦麟写的名单,庾岭心里有了计较,没想到啊,辅佐太子的少詹事于思也成了襄王的人,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于思啊于思,你对得起太子吗?!
翌日,天光初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睡梦中的王宝帘,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晃了晃脑袋,准备起身,谁知轻轻一动胸口就疼得她又重新坐回到床上,是了,被人一掌打昏,任谁也受不住啊!只是,这到底是哪里啊,还有身上这套暗花缎长衣长裤又是谁给她换的!门外敲门的见屋内半天没有反应,就推门而入,吓了王宝帘一跳,只见一位估摸着十二三的小丫鬟端着饭食向她走来:“姑娘饿了吧,这里有一些清粥小菜,最适合姑娘受伤后食用,还有你的伤,公子已经给你喂过药了,想来没有大碍,我来伺候姑娘更衣吧!”说罢,就在衣柜里拿出一套天蓝色衣裙要给她换上,“公子走的时候特意交代,让姑娘以后都着裙子,还说姑娘若是没有钱买,你以后的衣用他全包了。”小丫鬟笑语盈盈,圆圆的脸蛋颇为讨喜,王宝帘暂时放下了戒备:“我身上这衣服……”“姑娘放心,这是我换的,您身上那套我已经洗干净了。”
王宝帘放下心来,可那人也太奇怪了,打人的是他,救人的又是他,还说什么以后都只能穿裙子,有病嘛这不是,我穿什么还用你管!!简单用了点饭后,王宝帘觉得她恢复的差不多了,一夜未归,庾岭他们不知道会不会着急,于是提着裙子就要出去,小丫鬟忙用身子挡住房门,“姑娘,公子还没回来,您还是见过公子后再走吧!”王宝帘看着这样一张可爱的脸实在有点下不去手,坐了短暂一秒钟思考,一下点住对面人脖子后的穴位,小丫鬟软软的倒在地上。打开门,看了看院子四周,竟没一个人,王宝帘飞快的离开怨苑,可一到外面,她有立住了,仍旧是不知道回城的路啊!!算了,胡乱走吧,总能走出去的,于是在拐了八个弯,原地来回转了三圈后,终于得见热闹的逍遥街,激动的王宝帘都要哭出来了。
正好在街头看见一脸焦急找人状态的暮亦,原来被人惦记着是这种感觉啊,王宝帘心中一暖,赶紧大喊“暮亦”,暮亦也觉着奇怪呢,找了一夜也没找到人,大早上的一个漂亮姑娘对着他大喊,他心想我这张英俊的脸终于被人发现了吗,想着想着他就站在原地笑起来,搞得王宝帘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