睽违年,记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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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即离开,青天悬来雄鹰,激烈地嘶叫。两刻至,烙煜回过神,询问面前亦神伤的云娘。

“只任他去,愿一切安好。”

“可这一去,何时才能再见?”

二人难掩失落,几乎同时唉声叹气。

“那少年可是负雪的徒弟?”

“嗯,其名季少年,与官下君微同气连枝,我于栖月泥沼中寻之,并带回照看。”

“官下君微?”

“算作负雪的贵人。他助负雪于疲怠之间、寻身往之门,亦许其在浮华之世找到至情。”

“原来如此。”

“可他没有拔情根,你竟收他入掘师列,如何服众?他可是有什么异出常人的地方?”

“并没有。”

烙煜用狐疑的眼色瞧云娘,最后妥协。

“也罢,云娘之为我不可妄谈,只云娘若当真关心负雪,就应知晓,你做的这些皆是徒劳。负雪之行有他的理,你不能逼他。”

“烙狱首向来通情达理,教训人也是信手拈来。那你不知道苍负雪代表的是云院的脸面吗?我不逼他,你来吗?”

“那如今负雪这么做,也情有可原。”

“我杀了人,狱首一句情有可原就了结了?不带我回东院赴刑?看来狱首也并没有多么公断嘛。”

“杀她的不是你,你只是没有救她。”烙煜冷漠地开口。

“我以为没有人会如此想。”

“负雪受了激,做出此为,实在不能怪罪。”

“我从未怪过他们,只是负雪能做到此番田地,我是有些讶异。”

云娘抬眸,压抑地瞧着天天上盘旋的鹰,心事如它们的脚,飞旋不下。

“也罢了,世间情字,唯难解难分。”云娘最后感慨,便要拂袖而去。

“且慢,云娘。”烙煜及时叫住了云娘。

“敢问云娘,你何时与那舞娘有了谋划?或者说被她拉入了局。”

云娘先愣了一愣,随后收回诧异的眼神,淡然开口。

“负雪离开槐里那日,与那雾山后人闹了不欢,心绪出奇紊乱,云树惊有警告之意,我异常担忧,恰时舞娘找上我,我便答应了她。”

“原来如此,”烙煜表情凝重,表示理解,继而却又补充,“那你可知舞娘练了死士?”

“什么?”云娘听闻,脸色骤变,却不乏怀疑,“可当真?”

“当真。”烙煜严肃点头,打消云娘的怀疑。

烙狱作为东院狱首,自然不会空口无凭说大话,云娘自行掂量,也必然不能猜疑。

“我当真不知晓,她竟丧心病狂到此般地步。若我知晓,万不会放过她,更别提帮她!”

云娘面色难看,甚觉后悔。

“时至此刻,想必她早已突破了幻境,与那毒士融为一体。”

阴书记载,毒士首为用毒,其次融生,半刻不至,魂穿忠主,死而复僵,僵而不死。

“融在一起?如此古怪的术法,明明早已断绝,舞娘怎么会知道?”

“恐是先者有遗,亦或她自己有心研究。可如今要紧,是先找到舞娘,知道她的下一步并阻止她,以绝后患。”

“可她又能逃到哪里去?舞庄有长老撑面,她不回去,我们就一直找不到她。”

话来如此,平日,遇舞娘疲乏伤病、有事外出或居院不出,大小事务尚有几位长老操持。

遇异常难事,几位长老不能裁决,方打扰舞娘。

此情况不多,但短则几日、长着几月皆有,长老们一般理解,也能妥当处事。

否则舞娘不会如此决然,逃之夭夭。

烙狱自然知道舞庄内寻不到舞娘,只实在想不出她能去何处,只做了最坏的打算。

“我想,她背后还有人相助。”

“什么人?”云娘怯身问,眼里却不自觉透着答案。

“接下来,我会再去一次妍庄。”烙狱没有回答。

“可是练士之地?”

“正是,想必那里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烙狱点点头,“我知晓天世之下,只有云院掘师去过白仓门前。我敢情云娘派武功高强的掘师再去一次,好生探一探那远西之地。”

“你怀疑舞娘与远西之人有勾结?”

烙狱严肃点头。

“今世你我对远西了解甚少,但人竟来则对之,狱首此吩咐,我义不容辞。”

古书载:远西之地,生另番万物,旧人以高山白仓石门为界。内为陆,河清海晏,外远西,看似荒芜,实则云变诡谲。

“妍庄已出的长老曾向我透露,舞庄不止有死士,亦有千番毒瘴、飘渺幻影。”

“单凭这些怎么确定?”

“当然不止这些,我去毒瘴深处探过,那里关押上百死士,尽处还有一尊百尺铜像。”

“百尺?何人像?难道是百沌之主?”

传闻远西之王、百沌之主——墟,无形无骨,不眠不死。旧时被拦于仓石门外,不入界,故在远西荒芜之地生存。

“没错,墟像。”

“舞娘供奉墟像,不会单想利用它的力量对付负雪,她定还有更大的野心。此事万分重大,不可出错,我会亲自去探。”

“那定稳妥,只此事严重,万不可明告他人,我怕引起恐慌。”

云娘读懂了烙狱的隐意,知最不可告苍负雪。云娘微笑着点头:“自然。”

狱首听闻,才满意抱拳拜别,卒迈步离开。

“若有任何发现,我会传书于你。”

“万事当心。”后烙狱前往妍庄,云娘去仓石门前一探,数月不归。

跳丸一年。

一日,弃雪山上历经白年难遇的暴雪。暴雪声粗旷,携得山间孤墓泛出悲伤的脸庞。

一黑衣男子立在坟前,坟周围青树东倒西歪,电光劈断树枝,斜照在墓碑上。

碑上淡然写着七字“雾师戍子颖之墓。”

一年前,云娘为断苍负雪之情,取了戍子颖最后的血,断其经脉,致其亡身。

苍负雪遂与云娘断绝。

戍子颖死,苍负雪为其守墓,风吹雨打,冷雪飘零,烈日灼心,皆不退缩。

近日,苍负雪尚不缺席,可梦魇深生。

记一日,他行掘事受阻,抬眸瞧见眼前的红衣女客,实在不解其意,冷冷开口:“又是你。”

女客婉婉笑焉,“是我,雪角可算记住我了?我想几日不见,雪角当想我得很。”

“勿要胡言,你跟着我作何?”

“我能助你。”女客胡搅蛮缠,苍负雪无处可躲,机缘之下,二人共事。

梦境撕裂反转,又在非常时机停下。

便是又过几年,难为之事甚多。二人的关系发生天旋地转的变化,只听得女客眼红开口:“我恨你。”

“苍负雪,我恨你。”

“今日我在此立誓,他日我二人若见面,我必杀你。”女客说完便潇洒离去。

而其悲愤之际,脑海里只留一首皆空之诗。“缘来缘去皆有定,寒夜之下剩空灵,妄雪有我一度纱,可纱终不可融雪。”

苍负雪追逐过去,欲看清那张脸。

而那女客倏然转头,用仇恨的眼神对上苍负雪的眼眸。苍负雪惊异地反应过来,“是你,戍子颖。”

“你为何丢下我?”

女客不答,只面部狰狞地问:“我好恨你啊,你为何没有救活我?是你杀了我,我恨你。”

梦境破碎不堪,苍负雪微皱着眉头,偌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又随雪花滚入尘土。

“我恨你,我会杀了你。”

继而,苍负雪的耳边砰然传过巨大的声响,他才微颤动身子,从诡异的梦境中抽离出来,睁开眼睛。

“为何又是这个梦?”他先问自己,继而又小声解释,“对不起,是我没有阻止你,我早该让你远离舞娘,亦是我错信了云娘,才让你……”

“都是因为你。”

他全身浸着冷汗,头痛不已,却只憔悴沉眸,安静盯着眼前的碑,一言不发。

碑之后,是戍子颖的无身墓。

其碑不倒,其人便未亡,苍负雪始终坚信。故才不惜大雪之夜,守在其前护碑。

他洒脱坐立,背靠着树,凝视刻有精美细字之碑,盯着“戍子颖”三字,思绪又飞了出去。

“我听云娘之鉴,不埋你骨,望你有重生之机,可睽违一年,我日夜责己,夙夜难寐,你为何始终不醒?”

“你若不醒,我这一生受困,皆为虚妄。”

雪小半刻,过而夹风,肆意嚎叫,树随之摇坠。草叶被剧烈扇动,后连根拔起,飞向山间小屋。

小屋亦在暴雪之下增添生机之绿。

二日晨,苍负雪归去,正瞧小草零落,夹杂着三五泥土,尚狼狈不堪地摊在地面,苍负雪拿起扫帚清扫。

未己,他耳边传过嘎吱嘎吱的声响,屋门倏然由内推开,他抬头定睛,只见素色衣袂随风轻拂。

那人婷婷站立,柔弱凄美。

待苍负雪看清那人的脸,只瞪大眼睛,片刻发愣,心中悄然泛起惊喜的涟漪。待与那人对视,他又顿时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