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热爱运动、渴望在阳光下奔跑跳跃的少年来说,这无疑是天底下最残酷的惩罚。
他曾一度消沉,曾一度绝望,甚至想过要放弃一切。
但是,内心深处对网球那份深入骨髓的热爱,如同野草一般顽强,在他几近枯萎的心田中重新生根发芽,并最终支撑着他从绝望的深渊中爬了出来。
他从未放弃对网球的执着追求,即便他知道,作为一个盲人,想要在竞争激烈的网球世界中立足,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他偏要向命运发起挑战。
他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感官,除了已经失去作用的视觉之外,都调动起来,全身心地投入到对网球的感知和理解之中。
他用耳朵去聆听。
他能分辨出不同材质的球拍、不同磅数的球线,在触碰到网球的瞬间,所发出的声音之间那极其细微的差异。
他能从对手击球的声音中,判断出球的力量、旋转的强度和方向。
他甚至能从网球划破空气时产生的风声中,大致推断出球的飞行轨迹和速度。
寂静的夜晚,他常常独自一人待在球场上,闭上眼睛(尽管对他而言,睁眼和闭眼并没有区别),只是静静地听着,感受着周围环境中各种细微的声音,训练自己听觉的敏锐度和辨识度。
他用皮肤去感受。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空气中微弱的气流变化。
当对手快速移动时,身体带起的风;当网球高速旋转着飞过时,在空气中形成的涡流;甚至连阳光照射在皮肤上的温度变化,都能为他提供一些关于场地和环境的信息。
他常常赤着脚在不同的场地上行走,感受着草地、硬地、红土等不同材质地面传来的不同触感,以及它们对球的反弹所产生的影响。
他用整个身体去记忆。
他将每一个挥拍的动作,每一个脚步的移动,都分解成无数个细小的环节,然后通过成千上万次的重复练习,将这些动作的角度、力度、节奏,都深深地镌刻在肌肉记忆之中。
他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他的身体就能本能地做出最恰当的反应。
他像一个最精密的仪器,不断地校准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追求着极致的精准和高效。
每一次不慎的摔倒,每一次因为判断失误而被球击中,每一次因为过度训练而导致的肌肉拉伤,都成了他前进道路上不可或缺的阶梯。
他从不抱怨疼痛,也从不畏惧失败。
他将这些伤痛和挫折,都视为磨砺自己意志和提升自己能力的宝贵机会。
他知道,自己比别人少了一双眼睛,就必须在其他方面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弥补这先天的不足。
他的听觉,在他的刻意训练下,变得比猎犬还要灵敏;他的触觉,能够感知到常人难以察觉的细微变化;他对空间位置的感知能力,以及对时间节奏的把握,更是在日复一日、近乎残酷的极限磨砺下,达到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近乎超能力的极致境界。
他能够在黑暗中准确地判断出球场的大小、网的高度、对手的位置,甚至能够预判出对手下一步的动向。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用无数的汗水、伤痛和永不放弃的坚持换来的。
然而,这些他引以为傲的能力,在那些戴着有色眼镜的人看来,却成了他“不可能眼盲”的“证据”,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在萧叶的心中,在他那片因为失明而变得格外纯粹的精神世界里,网球曾经是他生命中最神圣、最美好、也是最值得信赖的存在。
它不仅仅是一项运动,更像是一种信仰,一种精神寄托。
他认为,网球是世界上最纯粹、最公平的竞技项目之一。
在那个小小的、被白色线条分割的矩形场地上,没有身份地位的差异,没有贫富贵贱的区别,只有技术、力量、智慧和意志的比拼。
他坚信,只要你肯付出足够的努力,只要你拥有过人的天赋,只要你对胜利抱有强烈的渴望,你就一定能够在球场上赢得属于自己的尊重和荣耀。
他以为,在网球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简单而直接的,胜负分明,黑白清晰。
他以为这里没有现实社会中那些复杂的阴谋诡计,没有那些令人作呕的世俗偏见和勾心斗角。
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的球技足够出色,就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和敬佩。
他带着这份纯粹的信仰,这份对网球运动近乎虔诚的热爱,踏入了U-17国家青少年网球训练营的大门。
他以为这里会是他实现梦想的殿堂,是他挥洒汗水、证明自己的舞台。
他期待着与来自全国各地的顶尖高手切磋技艺,期待着在公平的竞争中不断提升自己。
然而,U-17训练营中所遭遇的一切,却如同当头一盆冰水,又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将他所有美好的幻想和天真的期待,都彻底击得粉碎。
那场突如其来的诬陷,那些曾经在他看来和蔼可亲的教练们武断而冷酷的判决,那些曾经与他并肩训练的队友们或冷漠或落井下石的嘴脸,以及网络上那些铺天盖地的、不分青红皂白的谩骂和攻击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深刻地认识到,现实是何等的残酷,人心是何等的险恶。
他痛苦地发现,即使是在他视若神圣的网球这片所谓的“净土”上,也同样充满了人性的丑陋、阴暗与不公。
这里依然有卑鄙的栽赃陷害,依然有懦弱的盲从附和,依然有为了自身利益而不惜牺牲他人的冷酷无情。
他所坚信的“努力就能成功”、“实力决定一切”的信条,在赤裸裸的权力倾轧和舆论暴力面前,显得如此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那份支撑他走过无数艰难岁月的、对网球最纯粹的信仰,在这一刻,轰然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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