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馆的大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林尘的运动鞋底碾过地面未清理干净的血渍，发出轻微的黏连声。
李威跟在他身后，校服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青肿的小臂——那是替小师妹挡下钢管时留下的。
都去训练厅。林尘站在走廊中央，声音比平时沉了三度。
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像吞了块烧红的炭。
三个月前李威蹲在门口说我要学打坏人时，眼里只有星星；现在那星星还在，却多了层血色的雾。
训练厅的门被推开时，二十几个学员正挤在长条凳上。
最小的小蕊缩在墙角，膝盖上还敷着冰袋，见林尘进来，立刻把冰袋往身后藏。
林尘喉咙发紧——这些孩子里，最大的不过十九岁，最小的才十二岁。
师父！李威突然出声，手指攥住他衣角。
林尘顺着看过去，苏璃不知何时站在训练厅侧门，颈间银铃轻晃，原本沾着血渍的刘海被理得服帖，左脸贴着块创可贴，像朵歪着脑袋的小白花。
她冲林尘点了下头，找了个最靠后的位置坐下，脊背挺得笔直。
今天叫大家来，林尘走到前台，掌心压在有些开裂的木桌上，是要告诉你们，之前那些打上门的人，不是普通的混混。
厅里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叶的沙沙声。
小蕊的冰袋啪嗒掉在地上，没人去捡。
他们属于黑渊集团。林尘扫过台下紧绷的小脸，这个组织在找一样东西——上古武神的血脉碎片。他想起龟甲上转动的纹路，后颈泛起凉意，他们拿到碎片，就会打开次元裂缝。
到时候...他顿了顿，看见李威攥着椅子扶手的指节发白，到时候，会有比今天更可怕的东西涌进来。
那我们怎么办？说话的是高三的阿杰，平时总爱跟李威较劲，此刻声音发颤。
苏璃站了起来。
银铃轻响盖过了抽气声，她摸出张泛黄的符纸，指尖轻轻一弹，符纸腾起幽蓝火焰，在半空勾勒出个扭曲的漩涡：这是阴阳家古籍里记载的裂空阵。
黑渊要的不是碎片，是借碎片引动阵眼。她的声音像浸了冷水的琴弦，你们今天见到的弑神刃，只是开胃菜。
小蕊突然哭出声。
她旁边的小胖立刻搂住她肩膀，自己眼睛也红了：那...那我们是不是要逃跑？
跑不了。林尘伸手按住桌面，指腹蹭过一道旧疤——那是他当特种兵时留下的，黑渊能找到这里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
但我们也不是只能挨打。他看向李威，那小子正用袖口抹小蕊的眼泪，动作笨得像在搓抹布，从明天起，加练贴身格斗。
苏璃会教你们画基础镇灵符。
我学！李威第一个吼出来，脸上的血渍蹭得更花了，我昨天没挡住那把刀，今天就能！
我也学！阿杰抹了把脸，师父教的擒拿手，我还没练到第十式！
林尘望着台下渐渐扬起的下巴，突然想起系统倒计时里跳动的数字——22:17:03。
那些数字像滴进热油的水，在他心口炸开又冷却。
散会时已经十点。
学员们三三两两往外走，李威抱着小蕊的冰袋追出去，说要送她回家。
苏璃收拾好符纸，走到林尘身边：他们比你想象的坚强。
我知道。林尘望着空荡荡的训练厅，墙上以德服人的锦旗被刚才的风掀起来一角，但我需要更具体的线索。他转身看向缩在最后排翻书的身影——刘洋正抱着本《华夏古武考》，眼镜滑到鼻尖，手指在书页间快速翻动。
刘洋。林尘走过去，鞋底碾到块碎瓷片，留一下。
少年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被点燃的灯：师父是要我查血脉碎片的资料？他不等回答，就从书包里掏出个牛皮纸文件夹，我早就在查了！
上次在旧书市场淘到本《山海异闻续录》，里面提到过武神残血化玉
就知道你有准备。林尘笑了，这是他今晚第一次笑。
刘洋的课桌永远堆着各种旧书，上次他还在《民国武术期刊》里翻出过清末镖师的路线图。重点查血脉碎片的藏处。他压低声音，黑渊可能不知道，但老祖宗说不定留了线索。
刘洋的手指在文件夹上敲出急鼓点：我今晚就去市图书馆！
他们古籍区有套《地脉志》，民国年间的手抄本，里面记了好多没被正史收录的...
注意安全。林尘拍了拍他后背，遇到不对劲的立刻联系我。
深夜的武馆安静得能听见时针走动声。
林尘坐在办公室里，盯着系统界面上的传送门开启剩余时间：21:05:47，桌上的保温杯冒起的热气模糊了屏幕。
叩叩。
刘洋推开门，眼镜片上蒙着层白雾。
他怀里抱着本比砖还厚的线装书，封皮褪色得只剩幽冥两个字。
找到了！少年喘着气，手指哆哆嗦嗦翻到某一页，《幽冥谷志》里说，上古武神陨落时，血脉碎片被封在幽冥谷——他指着泛黄的纸页，上面用朱砂画着条曲折的山谷，这里！
谷中阴雾终年不散，凡人入则迷心，唯有至刚之气可破！
林尘的手指缓缓抚过那行小字。
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幽冥谷三个字上切出银白的棱。
他抬头时，看见苏璃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颈间银铃轻晃，眼神像淬过冰的剑。
辛苦你了。林尘合上那本书，指腹压在幽冥谷的位置，先去睡吧。
刘洋走后，苏璃走进来，指尖点在书脊上：幽冥谷...我听过这个名字。
阴阳家有句老话，谷门开，神血现，天地裂。她抬头看向林尘，你打算去？
林尘没有回答。
他望着窗外的夜色，远处的霓虹灯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光斑，像极了龟甲上转动的血线。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关键线索，建议宿主尽快制定行动方案】。
他摸出手机，倒计时跳到20:59:52。
明天。林尘轻声说，声音被夜色吞掉一半，明天就去。
林尘的手指在《幽冥谷志》的书脊上摩挲了三圈，窗台上的绿萝叶尖滴下一滴晨露，啪嗒打在他手背。
凌晨四点的武馆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他摸出手机给苏璃发消息时，屏幕蓝光映得眼尾发青——消息框里明早六点出发的字打了又删，最后只发了个谷的位置确定了。
苏璃的回复来得很快，只有个好，后面跟着串银铃震动的语音。
林尘把手机扣在桌上，起身去器材室翻出战术背包。
去年帮警队做反劫持演练时用的匕首还在夹层里，刀刃擦过指尖时，他想起李威昨天说我也去的眼神——那小子蹲在训练厅门口，校服帽子滑到后颈，像只炸毛的小狼狗。
师父！
李威的声音撞开办公室门时，林尘正往背包里塞压缩饼干。
少年额前沾着没吹干的碎发，运动服前襟还洇着牙膏印：我听见你和苏姐说话了！
幽冥谷我必须去！他扬起胳膊，青肿的小臂在晨光里泛着淡紫，昨天那钢管要是再偏两寸，小蕊的肋骨就折了。
我得学会怎么保护别人，不是光靠胳膊硬扛！
林尘的喉结动了动。
李威的运动水壶还搁在他桌上，壶身贴着张便利贴，是小蕊歪歪扭扭的字：威哥加油，等你带糖回来。
他伸手揉乱少年头发，摸到发梢还带着湿意——这小子怕是天没亮就起来收拾行李了。行。他说，声音比预想中轻，但听我指挥，别擅自冲在前面。
李威的眼睛立刻亮得像淬了星火：保证！
我连护腕都戴好了！他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皮质护具，边缘磨得发毛，里面缝着块武馆的旧锦旗碎片，上次您说护腕不是装饰，是提醒自己护人，我记着呢！
器材室的门被推开时，苏璃抱着个靛青色布包站在晨光里。
她换了身月白短打，银铃系在腰侧，走动时发出细碎的响。
布包解开，露出整整齐齐码着的朱砂盒、黄符纸和一柄三寸长的青铜剑：谷中阴雾迷心，我带了镇魂符和破妄剑。她抬眼看向李威，你负责警戒，雾浓时别用蛮力冲，等我画完引路灯。
李威立刻站直：明白！
林尘把背包拉链拉到顶，金属齿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系统界面突然在视网膜上弹出，蓝色数据流缠绕着幽冥谷三个字：【检测到目标区域存在能量波动，建议优先召唤防御型角色。
当前可用召唤券：3】他垂眸摸了摸胸口的系统核心——那是块温凉的玉坠，平时藏在衣领里，此刻正微微发烫。
苏璃。他指了指她布包里的青铜剑，阴阳家的破妄剑，能斩开幻觉？
能斩开三成。苏璃抽出剑，剑身映出三人重叠的影子，剩下七成...得靠你自己的意志。她顿了顿，从符袋里摸出张黄符按在林尘掌心，这张醒神符贴在太阳穴，阴雾侵体时能撑半柱香。
李威突然凑近：我呢我呢？
苏璃又摸出张符拍在他额头上：你阳气重，这张固魂符防的是...别乱碰谷里的石头。
晨光爬上屋檐时，武馆门口停着辆深灰色越野车。
刘洋抱着个牛皮纸袋跑过来，眼镜片上蒙着层雾气：师父！
《幽冥谷志》的复印件，还有我标注的危险点！他喘着气把袋子塞给林尘，谷口有处断碑，上面的纹路和黑渊上次用的弑神刃很像，您注意——
都回去。林尘打断他，伸手揉了揉小蕊的脑袋。
小姑娘攥着个塑料盒，里面装着煮好的茶叶蛋：威哥说谷里可能没吃的...你要记得吃。
李威接过盒子时，眼眶突然发酸。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把盒子塞进背包最里层：等我回来，给你们带谷里的石头当纪念品！
越野车驶离武馆时，后视镜里的红墙青瓦渐渐模糊。
林尘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距离目标区域127公里，阴雾浓度指数37%（危险阈值30%）】他瞥了眼副驾的苏璃——她正闭目掐诀，银铃随着呼吸轻晃；后座的李威把脸贴在车窗上，手指在起雾的玻璃上画小老虎。
师父你看！李威突然指着窗外。
林尘顺着看过去，国道旁的梧桐树梢缠着团淡灰色雾气。
那雾不像普通晨雾那样飘散，反而像有生命般纠缠着树枝，缓缓往公路中央蔓延。
苏璃睁开眼，指尖按在车窗上：阴雾提前了。她的声音比平时低，正常来说，幽冥谷的雾要到谷口十里外才会出现。
系统界面的数据流突然变成刺目的红色：【警告！
异常能量波动！
建议立即检查召唤系统状态】
林尘摸出玉坠，掌心能清晰感受到里面传来的震动。
他踩下油门，越野车呼啸着冲进那团灰雾。
后视镜里，武馆的方向突然闪过道红光——像是某种符阵启动的光芒。
李威的声音从后座传来，带着点紧张的兴奋：师父，雾里有股子铁锈味！
苏璃打开符袋，取出张黄符按在风挡玻璃上。
符纸腾起幽蓝火焰，雾气接触到火焰的瞬间发出嘶啦声，像被烫到的蛇。
林尘握紧方向盘，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
前面的公路在雾中扭曲成模糊的线，副驾的导航屏幕突然黑屏，只留下个不断闪烁的红点——那是幽冥谷的位置。
还有三十公里。苏璃轻声说。
李威突然从后座探身，把半块茶叶蛋塞进林尘嘴里：补充能量！
小蕊说吃了蛋就不会饿肚子！
林尘嚼着咸香的茶叶蛋，望着前方越来越浓的灰雾。
系统核心在掌心发烫，像团烧不尽的火。
他知道，等穿过这层雾，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但此刻，后座少年的体温透过椅背传来，副驾姑娘的符纸在风挡上明明灭灭，他突然觉得，那些藏在雾里的危险——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越野车的灯光刺破灰雾，照出前方路牌上斑驳的字：幽冥谷10km。
风从车窗缝隙钻进来，卷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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