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山林奇谋,破敌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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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阳把最后一线光揉进漠北的风里时,萧长风的手指还捏着那封被风刮得发响的鸡毛信。

探马的话音刚落,他便闻到了血锈味,是自己掌心被指甲掐破的腥甜。

五千燕骑半日即至,而他麾下只剩三百骑,其中还有二十个挂彩的。

牛勇!他猛拽缰绳,青骓马前蹄扬起,带起一片尘沙。

末将在!浑身浴血的汉子拍马凑近,铠甲上的血珠被风卷着往脸上砸。

伤员带二十骑先走,抄东麓小道。萧长风扯下披风甩给身边亲卫,露出腰间那柄染血的横刀,剩下的跟我进黑风林。

牛勇的虎目陡然一缩:黑风林?

那林子密得连鸟都飞不直,您是要...

李继业的燕骑最善平野冲锋。萧长风摸了摸马颈,青骓马立刻发出低鸣,进林子,他的马比咱们的腿还慢。他瞥了眼远处正在收拾尸体的部下,嘴角扯出半道冷弧,再说了他拍了拍腰间鼓囊囊的密报袋,青岚部的糖枣还没吃完,总得给李将军留些见面礼。

探马退下时,萧长风注意到道旁的灌木丛动了动。

不是风。

他手按刀柄,目光如刀般劈过去—林子里钻出个灰衣汉子,腰间挂着猎刀,脸上沾着松脂,正冲他抱拳道:萧公子,小人王二,是这黑风林的猎户。

牛勇的刀已经出鞘三寸:哪来的——

上月您在玉门关外救了被马匪劫的商队。王二快步上前,鞋底碾碎了几枚松针,小人给商队送过野货,见过您砍翻三个马匪的模样。他指了指山林方向,掌心还沾着新鲜的松油,这林子我闭着眼都能走,您要设伏,小人给您领路。

萧长风盯着王二发皱的袖口——那里有道半寸长的刀痕,像是被马匪的刀刃划的。

他收了手,点头道:王猎户,这林子里哪处最适合藏人?

鹰嘴崖下的乱石林。王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手往西北方一指,石头堆得跟蜂窝似的,百十人藏进去,离三步都瞧不见。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小人方才瞧见,林子里有个穿灰布衫的,怀里揣着鸽哨——

萧长风的瞳孔骤缩。

大燕的细作!

他摸出两枚透骨钉在指尖转了转,又突然笑了:王猎户,劳烦您带二十个兄弟去鹰嘴崖,把最浅的陷阱都设在明处。他将透骨钉收进袖中,绳子套马脚的,滚木砸人的,都别藏严实了。

牛勇愣了:那不成心让燕军发现?

李继业是左武卫出来的,最会防伏兵。萧长风驱马往林子里走,松枝刮过他的脸,带起一道红痕,他若见陷阱太巧,反而要疑有后手。他回头时,眼角的红痕像道血线,咱们给他看半真半假的陷阱,再让细作报信说萧贼仓促设伏,破绽百出——

林子里忽然传来扑棱一声,是信鸽振翅的响动。

萧长风勾了勾嘴角,催马加快:走,去乱石林。

黑风林的暮色来得极快,等三百骑全部隐入乱石林时,林外已传来马蹄声。

萧长风伏在块磨盘大的岩石后,能闻到松脂被烤化的甜香——是牛勇在岩石背面抹了松油,等会用火折子一点,能呛得人睁不开眼。

报——林外传来燕军的吆喝,前方发现绊马索!

慢着!是李继业的声音,带着常年喊令的沙哑,下马步行,刀出鞘,弓上弦。

萧长风眯起眼。

透过岩石缝隙,他看见二十几个燕军正猫着腰往前挪,刀鞘压得低低的,马蹄铁在石头上擦出火星。

为首的将领穿着玄铁鳞甲,面甲掀在额前,正是李继业——左武卫的铁面阎罗,当年在漠北追得匈奴单于连丢三顶王帐。

将军,这陷阱太糙了。一个什长用刀背挑开绊马索,绳子都没浸油,滚木上还沾着新砍的树皮。

李继业的手指敲了敲剑柄:萧长风那贼子诡计多端......

将军!林子里突然跑出个灰布衫的——正是王二说的细作,小的在林子里探了半日,萧贼确实慌了!

您瞧这陷阱,连弩位都设在风口,箭都射不直!

李继业的目光沉了沉,突然挥手:全营上马!

萧贼最多百十人,咱们五千骑冲过去,踏平——

将军!什长突然喊停,您闻没闻到松脂味?

萧长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摸向腰间的火折子,指尖沁出冷汗——这是最后一步,若李继业识破......

松脂有什么稀奇?细作赔着笑,这林子百年老松多的是......

李继业突然翻身下马,抽出剑往地上一插。

剑尖没入三寸,拔出来时沾着新鲜的泥土:松脂味里混着焦土气。他抬头看向乱石林方向,目光像锥子般扎过来,萧贼,你当本将看不出这是诱敌?

林子里的鸟突然全惊飞了。

萧长风的手死死抠住岩石,指甲缝里渗出血来。

就在这时,李继业的玄铁鳞甲突然晃了晃——他弯腰捡起块石头,上面粘着半片带血的布帛,正是方才牛勇故意留下的伤员衣物。

原来如此。李继业将布帛一撕两半,萧贼带的是残兵,连陷阱都布置不全。他翻身上马,铁蹄踏碎了脚下的绊马索,传令!

前军两千骑跟我冲,后军压阵!

马蹄声如雷般炸响。

萧长风看着燕军的玄甲在林子里攒动,有几个士兵已经解下护颈甲,擦着额头的汗——他们以为这是场轻松的追剿。

乱石林深处,牛勇攥着铁锤的手背上青筋直跳,凑到萧长风耳边:公子,动手吧?

萧长风盯着李继业越来越近的玄甲,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在战鼓上。

松脂的甜香里,混着越来越浓的铁腥——那是燕军兵器摩擦的味道。

当李继业的马踏入乱石林中心时,萧长风摸向怀中的火折子。

他的拇指刚要按下,突然听见林外传来一声鹤鸣——是王二的暗号,说明所有退路已被截断。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藏在各个岩缝里的部下。

牛勇在点头,亲卫们的刀已出鞘三寸,连受伤的兄弟都咬着布帛握紧了短刃。

林子里的风突然转了方向,卷起几片松针落在萧长风的肩头。

他望着李继业越来越近的面甲,嘴角终于扬起一道冷弧。

时候到了。他低声道。萧长风拇指重重按下火折子。

杀!

这一声断喝撞碎了林子里最后一丝静谧。

牛勇的铁锤早等在岩石后,随着命令砸向松油浸润的岩壁——轰地炸开一片橙红,松脂混着火星腾起半人高的火墙,甜腻的焦香刹那间翻涌成呛人的浓烟。

藏在岩缝里的亲卫们同时动了。

二十支火折子精准抛向四周松枝,沾着松油的树干瞬间窜起烈焰;绊马索下埋着的铁蒺藜突然弹起,将本就踉跄的战马扎得人立而起;乱石林顶端的滚木顺着斜坡呼啸而下,裹着碎石砸穿三排玄甲。

李继业的玄铁鳞甲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他刚要挥剑喝令结阵,半片被烧着的松枝啪地落在面甲上,烫得他偏头躲避。

这一偏,正看见左侧岩缝里寒光一闪——是萧长风的横刀!

弩手!他吼得声线发颤,可话音未落,三支淬毒短箭已擦着他耳际钉入身后士兵咽喉。

那士兵的惨叫被浓烟闷在喉间,只余下血沫喷在他护心镜上,腥热得烫人。

燕军彻底乱了。

战马被火烤得惊嘶,前蹄踹翻身后的同伴;士兵们扯着面甲咳嗽,松烟钻进眼睛里像撒了把盐;更有滚木从意想不到的角度砸来,砸断腿的抱着残肢打滚,砸中头的直接歪在石堆里没了声息。

退!

退到林口整队——李继业挥剑砍翻个撞过来的溃兵,剑刃却被碎石磕出豁口。

他眼角瞥见萧长风的青骓马从岩后转出,那抹玄色身影立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腰间横刀还滴着血,嘴角的弧度比刀鞘上的缠绳更冷。

将军!

前军折了三百!传令兵捂着胳膊冲过来,血顺着指缝滴在李继业战靴上,后军被绊马索堵在林子外,冲不进来!

李继业的玄甲突然发出咔的轻响——是他捏碎了剑柄上的琥珀坠子。

他望着漫山遍野的火光,望着那些从石缝里钻出来补刀的西凉骑兵,终于咬碎钢牙:鸣金!

撤!

铜锣声混着哭嚎撞出林子时,萧长风正用刀尖挑起块燕军的护心镜。

镜面映着他沾血的脸,眉峰下的红痕被火光染得更艳,倒像是刻意点的朱砂。

公子!牛勇浑身是血冲过来,铠甲上插着两支断箭,燕军跑了!

咱们砍了七百颗脑袋,还捞着二十车粮草!他抹了把脸上的血,笑得露出白牙,那李继业的披风都被火燎了半片,跑的时候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周围传来欢呼。

受伤的士兵拄着刀站起来,没受伤的把刀鞘敲得山响,连王二都举着猎刀蹦跳,松针从他发间簌簌落下:萧公子神了!

那些燕军跟没头苍蝇似的,咱们藏石头后面都能砍着人!

萧长风却没笑。

他望着林外逐渐远去的马蹄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横刀的吞口兽纹。

松烟渐散,月光漏下来,照见满地玄甲与断箭,像撒了把淬过毒的星子。

牛勇。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夜风还凉,把燕军的尸体堆在林口,浇上松油。

牛勇的笑僵在脸上:公子这是......

李继业吃了大亏,今夜必定来劫营。萧长风扯下衣襟擦刀,血污在布上洇开朵狰狞的花,他要烧咱们的尸首立威,咱们就给他留堆引火的柴。他抬眼望向东南方,那里有若隐若现的灯火——是西凉的边界,另外,让王猎户带三骑先走,天亮前必须把战报送到玉门关。

王二立刻抱拳:小人这就——

等等。萧长风叫住他,从怀里摸出块羊脂玉佩抛过去,到了玉门关,找城防营的张统领,把这给他。

他若问起,就说糖枣甜,松烟更呛。

王二捏着玉佩的手直抖。

他上个月在商队见过这玉,是西凉摄政王亲自赏给萧长风的信物。

原来公子早把棋子布到玉门关了......

欢呼声渐弱时,萧长风蹲下身,捡起李继业掉落的半块面甲。

青铜上还留着刀砍的痕迹,他用指腹蹭了蹭,指腹立刻沁出血珠。

公子?亲卫小顺子递来水壶。

去把伤员集中。萧长风灌了口凉水,喉结滚动时,声音里裹着碎冰,马料分一半给伤马,剩下的......他突然停住,望着东南方的灯火眯起眼,剩下的,留着回西凉城的路。

小顺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一片模糊的黑影。

可他知道,那黑影里藏着更危险的东西——西凉国内,有等着看萧长风笑话的老臣,有想借大燕之手除他的派系,还有......他打了个寒颤,没敢往下想。

夜更深了。

萧长风解下披风盖在个昏迷的伤兵身上,转身时,月光正好落在他腰间的密报袋上。

袋子鼓囊囊的,里面装着青岚部的投诚书,装着西凉三城的粮草图,还装着......他摸了摸袋口的封蜡,封蜡上有半枚模糊的指纹——是那个细作的。

林外忽然传来狼嚎。

萧长风抬头,看见北斗星正在头顶。

他知道,等启明星升起时,他们就要踏上回西凉的路。

而那条路上,有比李继业更狠的角色在等着。

比如,那个知道他会走东麓小道的人。

他的手按在密报袋上,按得指节发白。

风卷着松烟掠过他的脸,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沉水香——那是西凉王书房里才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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